敛剑阁自然是安好的,只不过沉剑山庄被灭了满门。
红线望着任长嵩想了想,心里默念了一句“死者为大”,便不准备告诉他外界的事和小瞎子的身份了。
于是,她回道:“据我一路走来所知,敛剑阁一门尚好。”
闻言,任长嵩仿似安下了心,继续道:“那便好。只不过剑阁派系旁支不少,我定风剑属其中一支,若由我这一代断了定风剑的传承,我难以有脸面下去见我定风剑的师承祖先……”
红线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
任长嵩道:“所以望大仙善心,将我定风剑法带出此村,交由敛剑阁,让阁内门人帮我寻找定风剑传人。”
红线想了想,视线转回怀里的小瞎子。好吧,送一个也是送,送两个也是送。于是她道:“好。”
任长嵩:“剑和剑谱因我当年身死落在农舍内,两夫妇见之无用弃之,扔在农舍后面,三年风吹雨打或许埋入了土里,”他顿了顿,面上有些许不好意思,“倒是可能需要仙长挖上一挖了。”
红线张了张嘴,“死者为大”四个字在她口中反复转了一转,从牙缝间蹦出一个“好”字。
任长嵩和老鬼再次揖礼:“多谢大仙。”
红线看他们再没什么事了,便转头回村里,然而到了村里,她手里拿着装有药汁的小瓷瓶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现在是白天,村里人都起床了,阳光照入村子,驱散所有阴霾,但他们此刻依旧眼下乌黑,没精打采地起床洗漱,去村中央打水做饭,甚至还没有人发现村外的鬼打墙已然消失。
红线看向天边,若她直接将解药交给村民,不知会不会被天罚判定。好不容易心惊胆战走到如今,她可不想一个不慎满盘皆毁。
适时,她怀里的小瞎子“呜呀呜呀”发出声音,一双大眼在光下波光粼粼,伸着小手往襁褓外胡乱抓着,碰到她手中的瓷瓶,被冰得往回缩了一下手,但紧接着下一刻,他仿佛得了什么趣味,记住瓷瓶的方向,小心地再把手伸过去,摸了摸光滑的瓷瓶,然后抓了抓。
红线眼前一亮,一个想法涌上她心头。她没有半点耽搁,一个隐身术罩住他们两,走到村中央水井旁,将瓷瓶放进小瞎子的小手里,然后捏稳小瞎子的手,轻移着,将襁褓慢慢推向井口,然后手下一歪,瓷瓶中的液体,就经由她捏着的小瞎子的手,淌进井里——
做完这一切,红线心虚地看了看天边,晴空万里,无半点雷云踪迹。
红线长吁一口气,耸了耸肩,看向怀里一无所知的小瞎子:“喏,这可不是我干的,是你干的。”
第45章 敛剑阁 脑补欢乐多。
处理完村子里的事, 红线按照任长嵩的交代,跑到山脚农舍后准备耙地。她来时并未经过前院,此刻农舍里面静悄悄的, 想来老夫妇两人早已离开。
确定前院无人后, 红线便更加肆无忌惮,专心耙地, 好半会儿过后, 还真叫她从地里耙出一本剑谱,然而同剑谱一起被耙出来的,还有一把宝剑。宝剑剑身在光下银光亮丽,正气凛然,显然不是凡品。仔细一瞧,掌下手柄处还刻有三字,一撇一捺苍劲有力,上曰:定风剑。
想来, 这便是任长嵩生前所携佩剑了。
红线将剑拔出来草草扫了两眼, 剑没引起她多少兴趣,随后又被她反手推回剑鞘。红线将剑和剑谱一并裹缠收好,提上重新装好的一壶鹿奶,抱着小瞎子踏上路途。
凡间地大物博, 土地广袤,这时候就证明了她当神仙的一个好处——不用同凡人一般徒步而行, 也不用想办法雇马车代步,顺手一个术法拈来, 她便能带着小瞎子腾云而上,日行千里。
只不过,她对凡间郡县划分着实一无所知, 废了好大劲从凡人那里寻来一张地图却也不大能看懂,所以只好中途几回从天上降下来,落回地面来问路。好在经由途中路遇的几名凡人和精怪指路,虽花费了大半天,但还是准确地找来了常州清陵。
清陵城上,红线抱着小瞎子隐身站在城门上空,往下望时,整座清陵几近繁华,同她一路走来遇到的其他城池截然两样。
城中住宅建筑分布有序,唯有一座清邈高楼直直矗立在清陵城中央,其气势傲然,令整座清陵,不是都城胜似都城。
红线将高楼一扫而过,往城内建筑打量,没找到敛剑阁的位置,便跳下城门,从空中落下来,褪下周身隐身术,拦下一位刚巧从她身边经过的一名男子问路。
“敛剑阁?”男子闻言停步,将红线上下端详,然后抬手指向一个方向,“姑娘往那看,可能看到一座漆白的高楼?”
红线随他手指方向往城内看,城中住宅建筑大都不高,他这一指,便准确指向了方才她在天上看到的那座白色高楼。
红线点头道:“看得到。”
男子道:“那是问剑楼,所属敛剑阁,敛剑阁便就在那高楼所在之处,姑娘只管往那楼的方位走,城中无一建筑可挡问剑楼光辉。”
红线被他这一番自豪的语气弄得十分奇怪,于是问道:“听兄台口气,兄台莫不是敛剑阁中弟子?”
却不想对方的回答令红线一头黑线:“那倒不是。”
红线哑了哑,决定不再同这闲人攀扯,确定了敛剑阁位置后,她同这人道了一声谢,转身准备离开。
而男子见她如此,忽地面上复杂,开口拦住她,问道:“姑娘当真是去敛剑阁?”
红线奇怪他的多此一问,而后见他面显难色,于是问道:“是,莫不是这敛剑阁有何不妥?”
男子再次将红线上下好一阵打量,注意到红线怀中襁褓:“姑娘前往敛剑阁,可是为寻亲?”
因男子这话,红线好一阵想了想,她红绳化形,天生天养,天地间并无她的血缘之亲,她去敛剑阁只是因为要送小瞎子过去,小瞎子的娘亲是敛剑阁阁主女儿,那小瞎子便就是这敛剑阁阁主的外孙,寻亲,要寻的也是小瞎子的亲人,而非她的。但若正经问她这趟是不是为寻亲去的,模糊算来,也该算是。
理清其中关系,红线回道:“大概算是。”
“大概算是?”男子被她这句回答搅得脑中好一阵卡顿,但随后他还是主动忽略掉此“大概”之意,只说:“若是寻亲,那姑娘便可沿来时的路折返回去了,三年一度的敛剑阁弟子见亲月早在七日前便已结束,敛剑阁大门已闭,平常不允外人进出,姑娘虽有亲人在敛剑阁中,但也还是进不去的。”
他见红线抱着襁褓一路风尘仆仆,脑中自我补足了一场女子家中突逢变故,千里迢迢来此投亲的故事。而待脑中这一场大戏过去,男子面上再不遮掩,赤裸裸表现出一种似是而非的同情:“且敛剑阁中禁止外人久居,姑娘若是前来投亲,怕是此行要无功而返了。”
“唉……”男子叹气一声,张望天空一眼,“今日天色已晚,姑娘带着孩子不便,在下建议,姑娘不若先行找家客栈投宿,明日直接沿路回返即可。”
说着说着,这位仁兄脑补过头,同情心似海浪波涛,而后竟还在自己怀里摸了摸,掏出几枚铜板:“可奈何在下囊中羞涩,身上只有这几枚铜板,便不要姑娘还了,姑娘拿去买几个包子烧饼,同孩子一起垫垫肚子吧。”
“?”红线一脸莫名地看着递到眼前的几枚铜板。
方才她还觉得这人言辞正经似个文人,然而他后来的一番话噼里啪啦一阵灌入她耳中,她现下只觉得他是个脑子有病的。而但凡脑子不正常的人,行为必然也不正常,所指之路又如何正常?她何苦来哉继续在这听他胡言乱语?
红线一脸“你脑子有病”的表情扫了男子一眼,随后立马快步走离他身边,往前方巷口拐去。
男子见之一头雾水,手拿铜板一路跟过去,然而当他抬眼望进小巷,往巷子深处望时,只见巷内一堵高墙,并未见到任何女子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