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叶飒飒间,身后那人喉中若有似无漫过一声轻笑,红线摸不清自己是否听岔了。
“漫羽娇生,虽美,却亵玩不得。”红线不答,他倒是自顾自说起来,“其花灵最为胆小,旁人一触其花,她便敛蕊收瓣将自己拢作一团,叫人不仅摸不得,也看不得。”
而后他顿了顿,看向漫羽墙头下的那名红衣仙子:“仙子若是喜欢,言烨不妨送仙子一株,临华宫中漫羽遍布,多少还是有些初生的幼苗。”
我不过多瞧了一眼你墙头的花,这便就要送我一棵树?
那若是人人都喜欢,岂不是人人都要送送一株?你临华宫难不成要变成荒院一座?
红线腹诽,但经此一想,她方才不安的心思倒是全然散去,旋即转身同他施礼:“仙君月老掌下,下首一仙红线,见过少君。”
闻言,言烨却是微微眯眼,淡淡望了一会儿墙下鞠身行礼的红线:“仙子有礼。”却未唤红线起身。
红线没抬头,听着对方没有波动的嗓音,她额角细汗直冒,不知方才哪里得罪了他,便将身子弯得更深了些:“少君有礼。”
而后候了半晌,仍不见言烨唤她起身,便试探地抬了抬头。
不想,恰撞进言烨一双幽深的眼里,吓得她当场话都说不好了:“少、少……君?”
更不想,言烨随之而来的下一句话,让她陡然生出几分想死的心思。
“仙子的这双眼,倒是尤为好看。”
听罢,红线心口一震,双腿一软,险险扶上墙,将自己身子撑稳。
眼?
少君莫不是认出了她?太子言烨之前可是见过她这双眼的啊!
然而惊慌之下再抬眼望去,却见言烨不知何时已转身离开,将将踏入临华宫门,稍一瞬,便消失在她眼前。
嗯?
红线又莫名纳闷起来。
莫不是自己想多了?实则少君并未认出她?
细想过后,她觉得很对。
她离开凡间时,太子言烨不过将将成年,他这一生少说有四五十年,而今三四十年过去,于凡人的记忆,未免太过遥远,必是记不得许多。而且瞧他方才那样平常的形容,像似都不记得曾经的凡间女妖。
那她自顾自这样胆颤心惊做什么?生怕叫人家少君不起疑,不怀疑她吗?
脑中逻辑理顺,红线立马唾弃起自己,直道自己委实胆小如鼠,经不起一点风浪!
便是这时,她眼角余光忽而瞥见一抹润白,她心下好奇,便回首望向言烨方才所站之处。
一枚浑然天成的白玉由一段朱红的丝绦穿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玉身温润雅白,却因与空旷洁净的大块铺地石板相衬,显得尤为寂寥。
红线心中一颤。
这玉……
不正是她离开凡间那日,被太子言烨拽下的那枚香玉吗?
第28章 下黄泉 “少君投胎,你哭什么?”……
他竟带回了天宫!
红线不可谓不震惊。
要知道, 凡间之物生于凡俗,自是不同于仙物。天宫灵气密布缭绕,于仙物来说, 是滋补, 是引气化灵之始;于凡物,那可是毒!是祸!是虚不受补!
稍不慎, 便会灵气盈体, 炸裂开来!
可它竟还好生生躺在地上,半点事儿没有?
红线疑惑,便走近,将香玉拾起。细细观察下,察觉其表层隐隐罩着一层淡色的膜,像是结界。
少君竟为带它上天,施了隔绝之法?!
红线更是震惊。
隔绝之法虽微乎其微不耗损仙力,但若将其时时罩着, 却极其劳人心神、令人心疲。她当初回来都是在凡间找了个地方将它藏着, 从没想过将它带上天。
红线不懂少君的想法,若这玉这般重要,那他当年为何要赠予她?
红线想不清楚,也不知该从哪里想, 兀自拿着玉不知如何是好。瞧方才那状况,她应该已经在不经意间得罪了少君, 现下不敢再上门去触他霉头,纠结反复间, 她恨不得一把将这玉扔进墙头,眼不见为净。
可刚要扔时,她心中又莫名生出一阵复杂, 僵着扔玉姿势半晌,她默默收回手,将玉揣回怀里。
“不过是一块凡玉,大不了少君想起来的时候同我讨要,我再还给他便是,左右也是我捡的,又不是我偷的。”她如是安慰自己。安慰罢,又偏头看了眼临华宫墙头那一树的漫羽,而后撇撇嘴,沿来时的路折返回去。
又过了几日,天宫如往常般静悄悄的,祥和之气不减,却仍是无法让红线静下心,她边理线团子边等候,没等到临华宫的人来月老府取玉,也没等到帝后的人来取姻缘绳,倒叫红线愈发焦心起来,比蹚过那传闻中可怕的忘川水还要煎熬。
便是这时,月老府外擂鼓喧天,碧波浩荡,一下便将红线惊回了神。她满头雾水跨出府门,见府外仙气浩淼震荡,便逮了路过的一名仙,指着天宫宫门云层蔼蔼那处问道:“那里怎么了?战事告急还是兵临天界?是否我们该搬家逃难?”
说罢,红线便想回府收拾行礼跑路。
可没想到那仙气得将她手腕一扯,吹胡子瞪眼道:“什么战事,什么兵临!那是咱们少君!你这仙子,怎么整日脑子里都不想点好的!”
“哦。”红线闻言,愣愣回了一声,复道,“那少君这般阵仗,是要做什么好事?”
那仙一噎:“不是什么好事!”说完当即又反应过来,连声“呸”道,“也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