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抿唇深思,轻微挣了挣:“你松开,我帮你瞧瞧伤口。”
言烨不为所动:“不疼,不用。”
红线撇了撇嘴,心中无端生起一股怒气,扭着身子猛动弹两下,手臂磕到他左肩,果不其然又听见他一声闷哼。她得意地抬头,刚想说他分明还痛,便见他疼得竟还躬起了身子,然后不自觉松开了擒住她的手,弯身靠着石壁慢慢坐下。极痛似的,他额上甚至坠上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你……”红线伸手触上他背,不敢按重,也不敢将他袍子掀开。她想了想后,提议道:“不然我先带你回宫?宫内有御医。”
言烨:“不可,孤众目睽睽下落崖,怎能转眼间便安然无恙先于众人回到东宫?”
这不就是明摆着说你们家太子,有古怪吗?
红线想了想,觉得也是,也就不再提这事。她轻声一叹后,便用掌心调动仙力冷凝周围气流,轻轻缓缓敷上他背部,帮他压制血液流速,用以止痛。
仙力一触上他脊背,便完完整整窥见了他背上伤口,刚撞完没多久,白瓷的皮上倒是没泛青紫,但一大片可怕赤红的淤痕却满满布了他一整个背部,要是再重些,怕是脊梁骨都要断了。
红线颤着手指,隔着衣衫轻轻触上那片红痕,似惊似恐:“你们凡胎,真是脆弱。”
言烨听后沉默,感觉背上的痛楚稍微缓和了,便直起身来看她,轻声笑道:“那还真是让仙女操心了。”
第18章 不怕痛 连她们仙都会将他奉为神明…………
红线闻言手一抖,猛后退一步,被乱石绊地踉跄跌了一跤,“啪”的一声坐倒在地上,一阵疼呼后,她又立刻惊恐抬头看向言烨:“仙、仙……仙什么仙!本、本姑娘是妖!”
言烨眸光闪烁,似笑非笑:“好,那便妖女吧。”
红线一噎,满口的话立时梗在喉中,不上不下。
一阵静默后,她认命地爬起来,抬手引动仙力,继续凝出冷气敷上他背部:“你这人,愈长大愈没轻重,好端端跑过来作甚!”
言烨静静坐在原地,默然不语。
夜风拂过,草叶微动,冷香悄然漫出,进而逸散。
良久,言烨喉头滚了滚:“待凡间事情结束,你……是否还要回去?”
他嗓音低沉沙哑,伴着凉凉的夜风幽幽飘出,似泥封多年的酒,馥郁又醇香。
红线闻声而醉,脑中晕晕眩眩,随口应了一声“是”。
然而话脱口没多久,她又霎时一个冷战,反应过来:
事情结束?
他怎知她此次回来是身负要事?
她没跟他说过姻缘绳的事情吧?
红线一阵心虚,暗暗瞥言烨,却见方才还正常的他,此刻面容骤冷,眸光忽明忽暗,不知在想着什么。
红线见之疑惑,以为他背上又疼了,便凝出更多的冷气,敷上他背部:“背上还疼?”
便是这时,言烨擒住红线的手,红线被吓得掌中仙力一滞,连忙收回四溢的仙力:“你作甚?”
对方一言不发盯着她,静静握住她手腕,指间无意识收紧,愈捏愈紧。
红线挣了两下没挣脱,也不敢太大动作扯到他背上的伤口,但一直这样被他盯着,却着实令她犯怵。
她深深闭了闭眼,无奈道:“一回两回便也就罢了,回回被你捉住,我的隐身术约莫都成摆设了。”她转了转手腕,仍挣不开他手掌,“诶!你这人,还拉着我作甚!”
“别盯着我瞧了,你是凡人,便就是我这隐身之术再摆设,你也瞧不破的!”
“喂!你松手啊!”红线见他依旧无动于衷,委实急了,不再考虑他,使劲儿晃了晃自己手臂,连带着将手腕上挂着的他的手,也在空中猛摇晃了晃。
胳臂拉扯到肩膀,言烨背上的伤口忽而一阵撕扯,他手下一紧,眉间显而易见地皱了皱,但不久,他面容又恢复如常。
红线见之不可思议:“你不疼?”
言烨脊背挺直,整个人形容挺拔,若非方才落崖、撞木乃红线亲眼所见,她定是不信自己眼前这人,此刻还是个“伤残人士”。
“忍痛倒是一流。”红线撇嘴。
说罢,她又忽忆起一幕,白甲战神自天门外浴血而归,满天仙者尽贺,六六之数五彩神鸟旋飞于空,迎接凯旋,声势浩荡,诸天仙宫神光浩淼。但其中,更令她印象深刻的,是在漫天庆贺喜气之中,白甲的少君将手隐在身后,血珠一滴一滴落下,砸到天宫石板地上,蜿蜒漫开。
他一一回礼,辞别众仙,拜见完帝后,一路回到临华宫。
红线知道,皮肉对她们仙者来说,不过是个壳子,皮肉之伤算不得什么大事,天上多少灵丹妙药都能救得回来,也就没人太过于在意言烨当时浑身的血红。但无端的,当她一路尾随,沿着一路坠下的鲜血跟在他身后,嘀哒之声不绝,令她莫名有些沉重。
很疼,这是红线最直接的反应,但纵然她觉得再疼,她们的少君从头至尾却都一声未吭。
红线是最怕疼的,平日稍稍磕碰她便叫唤疼痛,月下老头被她叫唤烦了,便意思意思给她些甜头来安抚,所以她有痛有苦开口便说,从不积压在心里。
而少君不说,真是因为他不怕痛?
其实不然。
红线觉得,许是他不像她,能大大方方说出来,能坦荡荡接受他人关怀。毕竟,从小天赋异禀,又在帝后期待下诞生的少君,连她们仙都会将他奉为神明……
思及此,红线微微愣神,抬眼瞧向而今面容尚嫩,但隐约已显露出当年战神影子的言烨,喃喃脱口道:“你好似,过得不好。”
言烨一怔,指尖一颤。
少顷,红线被捏疼了,顿时回过神来,掰开他手指,离他远了些:“方才不是说到我是否还需回去吗?是、是啊,你要晓得,我这趟也是偷跑出来的,族里事多,还没完呢,我当然得……”
还没待红线说完,言烨浑身的气息愈发沉寂,叫红线不自觉住了嘴,心里发毛:“你、你怎么了?”
言烨瞥她一眼,整理好袍子上的褶皱,坐回石面上:“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