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梗了梗:“可我还身负三文巨债……”
“不急。”小太子将书翻过一页,“年后便是元宵,届时孤向父皇求道旨意,允孤出宫。”
“哦。”红线道,“可那与我何干?”
小太子抬眼瞪她:“孤去替你还债!”
宫外过年,最开心的是孩子,最忙碌的是大人。
而在宫内,倒是头回下凡的红线最为开心,小太子却忙得脱不开身,一整天没个歇,祭礼过后将将坐下,又被来传唤的小太监引去了晚宴。
晚宴过后,也不能离席,只能在席间干坐着,同众皇子公主一起,候着皇帝、皇后的压岁钱。
彼时红线正躲在小太子身边,趁人不备悄悄偷吃他碗里的糕点,听了一耳朵众孩童讨论的话题,便低头凑近他耳边,问道:“压岁钱是什么?”
小太子端正坐在桌前,抬手掸了掸因红线的靠近而落到他身上的糕点碎屑:“凡间习俗,长辈于除夕夜赐晚辈们压岁钱,用以镇压邪祟,祈福晚辈能平安度过一岁。”
闻言,红线囫囵两下吞下手中糕点,含糊道:“假的吧,凡间的钱还能镇压邪祟?”
她伸头瞅了瞅桌上那几碟糕,拍了拍小太子肩膀:“我要红色的那个。”
因红线这一拍,小太子干净的衣上又沾上几粒碎屑,他将碎屑拍下,倾身从桌上拿下一块红豆糕,在桌下递给她:“习俗而已,不过图个吉利。”
这时,小太子的动作引来皇帝注意,皇帝道:“莫不是方才晚宴不合太子口味,怎叫太子频繁吃了许多糕点?”
红线细细嚼着嘴里的红豆糕,偏头看小太子,看他准备如何回应。
小太子站起身朝皇帝行礼:“今日除夕,与父皇、母后、众兄妹同坐一堂,叫儿臣心悦,才不慎胃口大开,多吃了些。”
红线紧紧盯着他那张脸,琢磨了半晌,也没从他脸上看出“心悦”二字。
皇帝笑道:“倒是父皇我的不是了,平日里也未多多开家宴,同你们这些小辈的一齐吃顿饭。”
小太子:“父皇平日政务繁忙,能得空好好休憩便已是极好,儿臣又怎敢奢求更多。”
皇帝盯了小太子半晌,倏忽笑开:“太子倒还真怪朕了。”
红线不慎吞猛了,一口红豆糕卡在喉头憋红了她一张脸,她使劲闭紧了嘴巴,没咳出半点声。
小太子怪皇帝?
她怎么什么都没听出来?
正当红线纳闷之时,另一个也没听出来的货急急从席间站出来:“父皇是儿臣们的父皇,父皇该多陪陪我们才是!”
——正是八皇子言瑾。
红线见他站出来,危险地眯紧了眼。
先前小太子一身狼狈被关在太学,就是这货一手促就。
容妃听到自家儿子没遮没拦的一句话,吓得坐都坐不稳了,训斥道:“瑾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坐回去!”
言瑾脾气里那股任性劲蹭蹭窜上来,他没注意自家母妃的表情,直接蹬着俩腿小跑到皇帝跟前跪下:“父皇,儿臣们平日都极想见见父皇的,可父皇只瞧得见朝政,瞧不见我们,便就是大皇兄……”
“父皇。”小太子突然出声打断,“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去守岁了。”
做皇帝的,敏感度只高不低,他一下子抓到言瑾话里的关键点:“你大皇兄怎么了?”
见皇帝的眼神莫名沉下去,言瑾就是再神经大条,也察觉出不对,他转而望向席间,见自家大哥的面色也是极不好后,便缩着脖子再不敢言语。
席间僵持了好一会儿,皇帝的面色愈发黑沉,跪在他身前的言瑾也小幅度颤抖起来。便就是这时,小太子走过去,同言瑾一齐跪在皇帝跟前:“八皇兄的确说得不错,父皇是儿臣们的父皇,儿臣自然都希望父皇能多陪陪我们。”
话落,席间寂静。
只听小太子又道:“但我们亦知,父皇更是这天下的皇帝,百姓比之我们,都更需要父皇。”
皇帝沉默,抿唇紧紧盯着小太子,不过须臾,他面上的压力蓦然一散,叹道:“太子虽年幼,但比你们这些做兄长的,倒更像是我皇家之子。”
“罢了,你们且都起来,我们去殿内守岁。”
红线叼着块糕看完了这场戏,着实不大懂他们皇宫里的路数,只慢悠悠飘到小太子身边,将他拉起来:“我说,这皇帝……哦不,你爹怎么这么奇怪?言瑾那小子有说错什么吗?不过是想要自家老爹多陪陪自己,怎么你爹一脸要吃人的模样?”
旁边的言瑾也被他大哥搀起来,面上依旧是一脸任性,他一把挣开言钰的手,恶狠狠冲小太子“哼”了一声,转身就跑了。
言钰手中一空,僵了僵,无奈地摇了摇头,同小太子道一声“谢”,便也跟着向殿内走去。
这时,小太子才转身看向那被众人簇拥的皇帝背影,淡淡道:“因为他是皇帝。”
——就如同他母亲是皇后一般。
红线低头瞅他,她看不懂小太子的神色,不过她也不打算继续问下去,兜了一怀的零嘴儿,同他吱一声,就自己先回东宫了。
回到东宫,红线独自一人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便从小太子桌上随手捡了本书,抱着一怀的瓜果点心,蹭上了小太子的床。而瞧了没多久,她就觉得书上字句晕晕绕绕,令她眼皮沉重,很是想睡。
然而将睡未睡之际,殿门忽而“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丝门缝。
红线陡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小太子今夜守岁,应该回不来才是,这大半夜的,谁敢擅自进他的寝殿?
红线疑惑,抬眼向殿门那里看过去,只见一名陌生的小太监伸头往殿里探了探,确定四下无人后,矮身钻了进来,而后贼眉鼠眼将屋里打量一番,直直朝书案那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