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你就是我。你是我的红尘之厄,你代我行过世间,见过这,我曾守护过的众生万物。”
“而他为了你,为了我们,分出了一个分身来专程陪你。他怕你这一辈子魂魄不全,会只是个凡人,转眼间生老病死,抓入手片刻就要再度分离;可他更怕,你记起了从前的事,等你老了,他还是朱颜未改的样子,要惹你心疼他,伤心难过。”
“于是,那年你遇险的那一次之后,他分出了华胥,来陪你、陪我们走过这一趟人间、去识遍七情百相过尽红尘。”
“誓言不过,出我口,入你耳间轻飘飘的一句,风过消亡。”
“可贺兰,你来告诉我,还有没有人,有他那么傻,那么当真,就为了这一句除了他以外甚至无人记得的誓言,守了几千载无人应答。”
“这个人啊,他苦了这么久,又痴了这么多年,东海扬尘、北山移谷,连身边的开明兽都要生灵能开口说话了,还却依旧温柔得,甚至不想他等的那个人知道,他有多苦多难受?”
贺兰在这一瞬,终于懂了。
她懂了那个万人空巷的花火夜里,他遥望的眼眸中隐忍的温柔和忧伤,有喜悦,也有忧戚;她懂了,在黑暗尽头的那一束的光明里,他凝眸看着她的脆弱,最后拥抱时的落泪,他说今后,生生世世的转世,我都陪你一起走,你别怕;她甚至懂了第一次见他的那个素雪的夜里,他曾笑着说,“小希不记得我了,也没有关系。”
那时华胥和她生气,曾半真半假地说,“磬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希儿怎么赔偿我,都偿不完。”
是啊,她伤得他那么深,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消逝在他面前,她要怎么去补偿他,那一时摧心裂肺的痛苦;又该怎么去补偿,他这几千载来缄默无声的守望。
她究竟要怎么才补偿得完,他这一片被负了数千载,却依旧不忍让她知道,不忍她伤心黯然的,满心温柔啊。
下一瞬,一阵剧烈的咳声,让她猛地回过神来。
应是一下喝得过急了,被呛了,男子捂口,勉力想要止住咳声,却忍不住弯下腰,咳得苍白的脸色间,都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哥!”
两人同时出声,惊叫道。
他的旧伤一直都不太好,抱病未愈,又忧悒积于心不去,还分了一半灵魂出去,就为了给她化分身陪她。
这下,他咳得停不住,整个人都痛苦地弓了起来,艰难压下咳声的喘息着;他的手肘一霎不慎带倒了身侧的铜罍和酒尊,倾翻一地琥珀色的酒浆流弋开,青铜器清脆的翻滚声在高台清寒的静寂中,听着格外刺耳。
她急着上前几步,想要扶他;而女娲急着为他抚背顺气,可那双手却再度,直直穿过了男子清削的身形,落到了虚处。
女娲的手猝然顿在半空,贺兰急促的步履也在这一刻,刹住了。
她们触不到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难受;就像,他曾无能无力地看着她,消亡在他前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