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这一夜没怎么睡。
一方面是婴儿啼哭不止,几乎一个时辰哭一遍。
虽说有奶娘照顾着,可她还是揪心,一听到儿子哭就醒来。
另一方面,也担心着陆宴北。
佣人过去询问了情况,说他治疗后便一直在昏睡。
她虽用过两次毒,可这种换血法治疗却还是第一次。
到底有没有效果,效果如何,一概不知。
早上,天刚蒙蒙亮时,小婴儿又啼哭起来。
稚嫩的嗓音好似砂砾刮过瓦片一样,听得苏黎心疼不已。
秦凤云这一夜也没休息好,早早起来了,去奶娘那边把孩子抱了过来。
“黎儿,你看看孩子是怎么了,一夜哭了六七遍,奶妈说尿片也是干爽的,奶也喂过。”
秦凤云抱着小外孙儿,一边哄着摇着,一边放在了苏黎身边。
苏黎在怀孕期间,身子保养的不错,经过一夜,体力已恢复大半。
撑起身接过儿子,她正准备检查下小家伙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却见他突然停住了哭声。
紧闭的眼皮渐渐睁开,露出乌黑亮晶晶的瞳仁,苏黎瞧着,顿时一颗心绵软无比,笑起来。
秦凤云坐在床边,见状,也吃了一惊。
“真是奇怪了,认得姆妈,你一抱着他就不哭了。”
苏黎拉着儿子的小手,温软地哄他:“宝宝认识姆妈,是不是?想要姆妈抱,是不是?”
一夜没怎么安睡的小家伙,委屈地瘪了瘪嘴,打了个可爱萌人的呵欠,很快眼眸又闭上。
秦凤云担心女儿身子,劝道:“他睡了你就放下来,陪他一起睡会儿。”
“嗯。”
屋子里候着的人全都出去了,周遭都安静下来,苏黎陪着儿子一起睡下。
盯着儿子可爱袖珍的小脸看了看,她惶惶不安的心终于安定,困意袭来,也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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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初升,整座宅子渐渐忙碌起来时,陆宴北也醒了。
眼眸睁开,随即坐起身,双腿放下床,他坐着,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平静。
但只是一瞬,他突地想起昨夜妻子临盆的事,赶紧起身去往苏黎休息的房间。
谢医生在外间守着,听到开门声,一惊地醒来。
“督军,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谢医生尽职尽责,一夜都没离开,时不时会悄悄查看着陆宴北的情况,担心他有意外。
“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一心惦记着妻子的陆督军,哪里还在乎自己的感受。
昨晚他坚持陪在夫人身边,这种感人举动已经让谢医生知道这位陆督军是个重情重义的血性男人,也知他现在没有心思去关照其它,于是收拾着医药箱,准备离开。
不过,临走前,谢医生又找到魏寻,叮嘱了一些事项。
去到苏黎房间,他还没推开门,便被秦凤云拦了住,赶紧做了个噤声动作。
“黎儿怎么样了?”陆宴北一怔,下意识压低声问道。
秦凤云也悄声回道:“人挺好的,没事……就是一夜没怎么休息,这会儿,母子俩睡在一起,小家伙不闹了,她也陪着睡了。”
虽然很想见到妻子,但又怕这一进去就把她吵醒了,陆宴北只好止步,又退出去。
“你怎么样了?”秦凤云打量着他,关心问道。
“我还好。”
这种毒不到发作时间,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来,陆宴北现在的确觉得自己挺好。
这胎盘血有没有用,只有等十五之夜才知道。
“黎儿跟孩子都还睡着,我在这儿守住就行。你去张罗别的吧,起码得先给江城打个电话,通知你的父母跟兄弟好友们。其余一些琐事,我已经交代了佣人去做,你若担心有什么遗漏,有时间再去看看。”
陆宴北恭敬地道:“这些规矩您懂得多,就依您的意思办。”
秦凤云笑着微微点头,“好,也行。”
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喜,倒确实需要。
他转身走开,先去打电话。
可想而知,陈虹岚得知自己做祖母了,有多高兴!
“儿子啊!儿子好!想不到苏黎这丫头这么争气,第一胎就生了儿子!宴北,趁着年轻,过两年再生个闺女,我当年就生了你一个,想来总觉得遗憾。”
陆宴北想着妻子昨晚临盆的惊险,犹心有余悸。
昨晚他就暗暗发誓,这种痛苦折磨,决不能让妻子再经历第二次。
“我不打算再生,一个养好就行了。”冷硬地回绝了母亲的建议,他顿时只想挂电话。
陈虹岚突然也悟到什么,又笑了笑劝:“女人生孩子,就是一回生二回熟,下一胎就没这么艰难了。”
他脸色更沉,强压着怒气,冷声道:“我就是通知一声,你们若想看孩子,我安排人接你们过来,若不想,就不必麻烦了。”
“你这是什么话!这孩子可是陆家长子长孙,何等尊贵,我们怎么可能不去看望,这不是让外人看笑话么?”
陈虹岚的观念一向老派,许多事情都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
“我跟你阿爸说说——对了,孩子喜酒是哪天?”
喜酒?
陆宴北还没想到这回事,“暂时未定。”
按照江城等地的风俗礼仪,婴儿出生第九天有“洗九”之礼,要大宴宾客。
可按照这个日子计算,那天正好是十五之夜。
陆宴北现在并不确定那一晚他是否能恢复正常。
“应该会办满月酒,到时候大人孩子都好弄一些。”
他也不想过早地大宴宾客,吵吵闹闹,累着妻子,吓着儿子。
陈虹岚想说,这规矩肯定是按照江城的来,但儿子都这么说了,她也不便提出异议。
做为孩子的爷爷奶奶,他们怎么可能等到一个月之后才来看望小金孙,所以,陈虹岚短暂一思量,便说:“我跟你阿爸商量下,看看什么时候过去,不用你安排人来接,我们自己张罗,你照顾好大人孩子就行。”
聊了这么多,总算这句话还让陆宴北满意。
之后,他又给宁府去了电话。
宁伟峰得知消息,自然是酸溜溜地恭喜。
“何时宴请?”
“还没定,到时再通知。”
陆宴北原本还想邀请他们有空过来津南坐坐,还没说话,就听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
“孩子醒了,我先不跟你说了,回头再联系。”
匆忙落下这话,没等宁伟峰回应,陆宴北已经匆忙奔向房间了。
苏黎刚把哭嚎的儿子抱起,便见男人推门而进。
“醒了?”
苏黎瞧见他,也赶紧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弯腰接过儿子,他皱眉看着小家伙,回答妻子的话:“没事,一切都好。”
“谢医生呢?他怎么说?”
“他守了我一夜,刚让他回去了。”
苏黎还要关心什么,被他抢过话头:“你怎么样了?时候不早了,我让他们送吃的进来。”
“嗯,等我洗漱下。”
女人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立刻又被拦了住。
“怎么了?”
“等我会儿。”陆宴北想着昨天她流了那么多血,担心她身体虚弱,连忙抱着儿子转身出去交给了奶妈,他又折回。
“我抱你过去。”
他弯腰下来,苏黎吓了一跳,连忙道:“不用了,我还好,可以自己……”
“逞什么强?不是说女人月子里不养好,落下病根就是一辈子的麻烦吗?这又天寒地冻的,你更要注意。”
陆宴北帮她把棉鞋穿好,稳稳地打横抱起,送去洗浴室。
苏黎搂着他的脖颈,近距离看着他的俊脸,突然含笑温柔地问:“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男人斜睨过来,“什么意思?担心我始乱终弃?”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到一个真正把我捧在手心的人。”
她说着,脑袋软软地靠在他肩头。
“陆宴北,等过两年,我们再生个女儿吧……”
刚才的电话里,母亲还说到这事,被他狠狠不悦地怼回去。
谁知,转眼间,这个“伤疤”还没好的小女人,竟又忘了昨晚遭的罪,主动提出还要生一个!
他惊得愣住。
“还要生?”
大概是他的反应太奇怪,苏黎突然明白了什么,问:“昨晚是不是吓到你?”
“你说呢?”
他小心翼翼地将女人放下,双手还环在她腰间,怕她体力不支摔倒。
苏黎不急着洗漱,而是在他怀里转了半圈,对着他,柳眉轻蹙,很认真地道:“我虽然思想还有些守旧老套,但没到封建的地步,我也不希望女人只是生育的工具,而且,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做,也不想把大好光阴都困在家里。”
“可是呢——我就还想要个孩子,虽然这过程的确很艰辛,很痛苦,甚至是拿命在拼,但我不怕。”
“陆宴北,你知道吗?因为我的丈夫是你,我才有这样的勇气,我才甘愿这样去做。”
还有些话,她在心里,不要意思表达的太明显。
人这一辈子,为自己而活才是最重要的。
但如果,她能遇到一个真心疼她、爱她、护她的男人,一个为了她愿意放弃所有的男人——
那么,她也愿意为了那个人而活。
说是讨好他也罢,说是讨好也罢,又或者,说她是想要给儿子留下一个伴儿也罢。
她就觉得,完整的生命历程,她还缺一点。
尽管她情真意切,可陆宴北还是觉得,这事不能轻易冒险。
“往后再说,若天下太平了,我们就生。”
他温柔地回应,给了个不确定的承诺。
苏黎何尝不懂。
但没关系,她相信总会有太平盛世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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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喜得麟儿的消息不胫而走,无数高官将领都想前来恭贺。
奈何,陆宴北将夫人藏得紧,没人知道督军夫人的府邸到底在什么地方。
一众人等便只能去督军府恭贺。
陆宴北一边忙着公务,一边还要接待下属,连着几日忙得分身乏术。
晚上,苏黎刚喂了孩子睡下,听见汽车声响,知道丈夫回来了。
果然,片刻的功夫,男人掀起厚重的布帘入内。
房间里燃着炭火,温暖如春。
陆宴北一进来,立刻卸了肩上的大风氅。
搓了搓手便想上前摸摸儿子。
苏黎一把拦住,睨他一眼,“你手冰凉凉的,又把他弄醒,好不容易哄睡!”
男人笑了笑,只好收回,盯着儿子细细端详。
才出生四五天而已,感觉小家伙的五官便慢慢长开了。
之前都觉得这孩子模样像阿爸多一些,如今再细看,又觉得像姆妈多一些。
苏黎觉得男孩子长得像姆妈,太秀气了,不好。
陆宴北却安慰,男孩像母亲才是福气。
做了父亲的陆督军,人眼可见的越发成熟稳重了,连脾气都内敛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