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你,赶紧吃饭。”
普天林带的包子是付河最爱吃的那家灌汤包,皮薄馅大,还兜着烫舌的汤汁,趁着热一口咬下去,只觉得一直到舌根都是香的。付河一口气吃了五个,肚子里不那么空了以后,他拿过原本放在一旁的手机,点了两下,进入一个直播间。
熟悉的音乐从蓝牙音箱里淌出来,普天林早就在付河这把这首歌听了千万遍,忍不住跟着哼了两句。
“哥,你直播间现在有人听吗?”
付河低头看了看,回道:“八十三个。”
“不少啊,这大上午的,还是工作日。”
这直播间是很久以前开的了,说是直播,其实付河既不出镜,也不说话,就是在直播间里放一些平时听的音乐。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人,就付河自己随便放着玩,后来偶尔会有人点进来,许是因为直播间的音乐好听,几年下来,竟然也积累了不少听众。有人说这个直播间像个品味不错的小电台,平时无聊的时候听一听,做事情的时候当当背景乐都挺好。
付河听曲子的口味很杂,直播间里各种风格的曲子都会放,但有那么几首曲目似乎得到了主播明显的偏爱,比如,现在这首《明天会更好》,就是每天开始和结束直播时必放的曲目。
“哦对了,”普天林瞄了瞄付河眼色,觉得他哥现在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于是试探性地开口,“哥,我找了个实习。”
“实习?你有空?”
“有,也跟老师说了,不耽误学习。我也是为了锻炼一下,提前积累点工作经验。”
“嗯。”这些付河不大懂,也就没有再发表什么意见。
“实习有工资,加上现在在实验室干活老师也会给点工资,哥,你就别往我家里打钱了,我爸说家里钱也够用。”
又是这老生常谈的话题。有时候付河拿普天林这股韧劲也是没办法,这孩子打从上了大学开始,就一直没停过打工,饶是付河说让他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钱可以以后再挣,普天林也根本不听。他们为这事争过几次,后来付河退了一步,答应只要普天林不要影响学习、不影响健康,怎么折腾都行。
“行了,别天天操心那么多。我现在又不缺钱,你那点钱,给自己买点吃的穿的,别天天凑合。”
“哥……”
普天林还要再说,付河却已经抬了抬手,示意他赶紧闭嘴吃饭。
吃完早餐,身体里晚睡的疲惫感却像是还没褪去,付河于是起身,到客厅拿了烟和打火机。普天林瞧见他又开了窗,点了烟,朝后倚着椅子嚷道:“哥,你怎么又抽烟?别抽了,对你身体不好。”
“没事,”付河靠着墙,淡淡说道,“现在抽得不多。”
不知是因为烟气还是冷风的刺激,尽管已经极力克制,付河还是忍不住咳了好几声。躯体震动间,甩下去的视线刚好落到那个安静卧在手上的创口贴上。
“你看你看,你看你又咳嗽了吧?我还是建议你赶紧戒了,”普天林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哪有你这样的,医生都让你戒了,你还抽。”
捏着烟的手转了转,使得那个创口贴正向上。
付河的手并不好看,其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疤、老茧,丑陋的痕迹太多,有的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那块创口贴掩着小小的新伤,混在一片过往的泥泞中,看上去就像是给站在冬夜大雪中的人裹了条围巾——看似是螳臂当车,根本不足以抵御风寒,但只有雪中的人知道,围巾裹住了一处最柔软的要害。
目光在创口贴上停了半晌,付河回身,低头,将烟摁在了烟灰缸里。
他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一转头,瞧见普天林夹着半个包子,正直直地看着他。
“看我干什么,吃饭。”
普天林眨眨眼:“哥,你这是怎么了?”
付河瞥他一眼,没说话,拿起手机,翻看微信上的工作消息。
这么多年,普天林早就习惯了付河不搭理他,自顾自接着说:“你竟然真的把烟掐了?”
付河抽烟这个事,普天林没少说过,可他也知道,他哥太累,特别是以前,不抽根烟真的很难坚持下来。所以尽管普天林一直锲而不舍地唠叨,但也没指望过自己的话能让付河真的把烟戒掉,只不过是想着这样时常提个醒,付河好歹能少抽一点。
付河正给谢其瑞回着微信,屏幕上方忽然弹出来一条新消息——“这两天有空来量一下尺寸吗?”
想都没想,付河第一时间点开和路西加的对话框,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回复:“随时可以。”
回完这条,付河迟迟没有退出聊天界面,又开始盯着路西加的头像发呆。路西加的头像依旧是那日看到的那张壁纸,简简单单的一朵烟花,甚至,若是点开大图,会发现那张图片并不清晰。它不是高端相机拍下的艺术照,而更像是匆忙之下,用手机留下的一个抓拍。
“哥?”一旁,普天林又唤了付河一声。
“嗯?”付河猛地抬头,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竟然真的把烟掐了,以前可是我怎么说你都不听。”
“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后,付河看回手机屏幕。发出去的消息得到了一声轻轻的应答,一个“好”字,却好像能一下子扫清所有的疲惫,比烟还好用。
静了片刻,付河说:“我试试慢慢戒了吧。”
“啊?”
因为纪子炎的演出服要得还比较急,路西加决定先把手上的加急订单处理一下,之后便可以着手开始设计。
路西加的小助理叫田柚,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还处在对追星较为狂热的时候。在接待过纪子炎两次后,她终于忍不住问路西加,她们以前是怎么认识的。
在田柚的印象里,在纪子炎出现之前,路西加从来没有过除了同事之外的朋友。她倒是看到路西加买了许多纪子炎的唱片,但她那时只是单纯地以为,路西加同她一样,是纪子炎的粉丝罢了。
路西加正低头,给一束蝴蝶扣做最后的修边。小小的盘扣看似不起眼,却是精致非常。真丝布斜裁,然后刮浆、阴干数遍、缝线……这样一个小点缀,却经历了许多道工序,沉淀了许多昼夜。路西加从做第一件旗袍开始,就坚持要自己做每一束盘扣,她享受这个锻造美丽的过程,每次都做得认真。
“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她小我几岁,小时候……”她没抬头,轻声说,“我们一起学过跳舞。”
“对啊,”田柚恍然大悟,“子炎也学舞蹈,虽然……”
贺岩就坐在一旁看着路西加干活,听了这话,立马瞪了田柚一眼。
被冲昏了头的田柚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她赶紧停住话语,轻轻用牙齿咬了下舌尖,懊恼自己的失言——在成为路西加助理的第一天,她就已经被贺岩告诫过,千万不可以在路西加面前提和舞蹈相关的字眼。
路西加埋着头,田柚和贺岩都看不清她的脸,也无从猜测她现在的心情如何。但她一直没再继续说话,屋子里只有很轻的剪刀合拢声,使得两个人心里都有点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