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真正经历截然不同,所以无需为了一场梦里的内容困扰忧心。
现在坐在这里,就也不过是他想要和观澜确认——
艾德里安:“‘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某种程度上,那已经……大约不再算是‘我’了。
“大约过了几年吧,对,那个梦是这么告诉我的。总之,‘我’用了一些方法,摆脱了那个黑暗法师的控制,终于回到王都。
“那个时候,王都当然已经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处。但黑暗魔法比我想象中好用,在它的帮助下,‘我’很快重新取得了爵位、领地。
“这还不够,‘我’一直这么觉得。但究竟缺少了什么呢?
“财富、权势……这些都是触手可及的东西了。虽然‘我’仍然只是公爵,但卡迪尔七世沉迷于精灵,其他贵族也不足为虑。
“虽然没有摄政王的名头,但‘我’的确成为了王国中说一不二的人。就连其他国家,也逐渐被‘我’掌控。
“可是还不够。‘我’并没有因此满足,相反,黑暗侵蚀了‘我’,让‘我’想要更多……‘我’心里满满都是仇恨,啊,是有‘希望这个世界为我陪葬’的想法。”
说到这里,艾德里安苦笑一下,揉了揉额角。
“其实我很早就发现了,法伊特并不在‘我’身边。但是,‘我’好像并不在乎这点。毕竟,重新成为公爵之后,‘我’身边不可能缺少骑士。
“但他们都不是法伊特。我以为那个‘我’不在乎,可事实上,他大约还是很在乎的。
“所以在后面的一天,他看到了一名亡灵法师,同时看到了被那个亡灵法师操控的骑士。我虽然只是一个旁观者,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心情。
“绝望、痛苦,原本以为是已经被黑暗吞噬的人,竟然还能被更多黑暗淹没。
“他杀了那个亡灵法师。”艾德里安说,“但是,法伊特——已经变成亡灵骑士的法伊特,他的意识已经消失了。哪怕他把亡灵骑士留在身边,也不能改变什么。”
不知不觉中,艾德里安改变了对梦境中自己的称呼。
他安静片刻,像是在平复心绪。然后,他重新看向观澜。
“两个问题。”艾德里安说,“这一切还有可能发生吗?我是说,那个被诅咒污染的我,还有……的法伊特。”
观澜看着他,语气平和、客观,“你也说了,真正的状况是你提前离开了翡翠森林,法伊特也在鸢尾花城找到了你。”
听到这话,艾德里安的神色微微缓和。
而后,他又问:“可是,我为什么会梦到这些?我听说过,有些法师会做和未来有关的梦。”
观澜想一想,说:“是有这种情况,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条件达成,魔法启动’。就像是契约文书那样,文字本身就能构成魔法。预言魔法的形成条件要更苛刻一点,也更难总结。你或许是用过去的一天、两天完成了它的要求,也可能是用过去的一年、两年,或者更长时间。”
艾德里安专注地听着。
观澜纠正自己的说法:“唔,应该不可能是‘一天或者两天’。你也说了,预言中呈现的状况和你后来的经历完全不同,那这则魔法开启的时间应该在更早之前。”
“也就是说,”艾德里安抓住重点,“我梦到的事情,的确‘有可能’成为现实。但是,它早就被改变了?”
观澜漫不经心:“可以这么理解。”
艾德里安的心跳有点加速。他不知道自己是庆幸更多,还是后怕更多,此刻喃喃说:“怎么会?”
观澜说:“某些时刻,某些人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艾德里安看他,看到一片莹光浮现在观澜面前。
那点莹光开始往前,在空气中带出一条长长的线。
魔法商店的老板缓缓开口:“每个人,每一天,都要做出很多选择……这些选择或许影响不大,也或许会让整个世界都发生改变。”
细线在空气中分岔,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繁复。艾德里安近乎为这一幕着迷,隐隐觉得自己周围的魔法元素在随之颤动。
观澜意识到了。作为生命形式远远高于这个世界的龙神,他随意的一个演示都带着“规则”的力量。
他无奈,把灵光撤走,快刀斩乱麻地总结:“预言并不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而是‘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但任何一点改变,都能让原先的预言不复存在。”
艾德里安眼皮颤动一下,觉得自己心上的那块石头在粉碎,消失。
他忽而问:“那,您当初给法伊特的那一瓶药剂——”一顿,对上观澜的眼睛。
艾德里安停了下来。他没再把自己的问题说出口,仅仅是真诚地说了一句:“谢谢。”
观澜说:“我已经听过这两个字了。”
艾德里安:“但我还是要说。等到法伊特回来,我也会带他再来一次。”
观澜耸耸肩,一副“你随意”的样子。
艾德里安忍不住又问:“对了,您之前说的,生命树?”
在各种英雄史诗里,这都是精灵族的圣物。既然精灵国度已经离开,那生命树还会存在吗?
对此,观澜的回答是:“精灵的血脉可以在你们身上传递,那树也一样。”
“……所以,”第二天晚上,面对风尘仆仆的骑士,艾德里安总结,“说实话,我不觉得这个方案比领养孩子,教导他,让他冲破血液魔法的压力,在我们离开之后坐在那个座位上……要简单。”
法伊特静静地看着他,说:“我们可以同时走两条路。”
艾德里安眨一眨眼睛。
他想说,这样是否会存在某种不公平。但很快,他又想起商店老板说的另一句话。
他与法伊特如果真的有一个孩子,那那个孩子身上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我有点期待。”艾德里安喃喃说,“也许这是一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