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来,自己是为民除害。哪怕是这女郎的丈夫进门看到这一幕, 也该谢谢自己。
这话想对了一半儿。女郎的丈夫原先在外面烧水, 如今果真进来了, 一眼见到接生婆预备杀了妻子的一幕。他当即抄起凳子, 朝婆子冲了过来!
接生婆“哎哟”一声, 大喊:“你倒是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丈夫打眼一看,同样见到了床边那毛茸茸的小怪物。他心头“咯噔”一下,接生婆看在眼中, 只觉得事情稳了, 于是再提出,这哪能是他们能应对的东西啊。不趁着妖怪虚弱时弄死她,还等什么时候?
丈夫……嗯, 丈夫又把凳子抄了起来, 依然是对着接生婆。
后来接生婆在外面学起这件事儿, 说得活灵活现。自己是如何侥幸, 总算死里逃生。还朝江湖上喊话,说有无哪位侠士路过此地,定要把那妖物除去。
梅映寒听了这一段儿,心头微妙,抱着探查的心思去了那村落。
他就是在那边遇到观、越二人的。听到两人姓的时候,梅映寒还未反应过来。是在后面,看了两人行事,又意识到,他们武艺高超,绝对不在当世任何一人之下,梅映寒才意识到,他们可能就是白争流当年遇到过,给了他一盒清心茶,让白争流顺利度过后面颇多难关的两位前辈。
梅映寒自是欣喜。他朝两人问起,他们可否愿意来听风听雨楼。而在听闻听风听雨楼做了什么时,两人面上明显多了不喜神色……大致介绍到这里,梅映寒微笑一下,说:“而且,前辈说,他们有办法让江湖人助阵,又不起歹心。”
白争流原本已经颇明亮的双眼这会儿更亮了:“哦?”
他转向观澜、越无虞二人。七年过去,这两人的容貌与七年前别无二致,好像时光在他们身上不曾留下半分痕迹。
此刻对上白争流的目光,观澜略略颔首,说:“他们如此伤害妖修,为的就是提高自身。可若是让他们知道,从妖修身上来的东西,非但不能对他们有何帮助,反倒会让他们境界——功力下降,走火入魔呢。”
这近乎于釜底抽薪的法子,让白争流眼前一亮。他喃喃说:“倘若真是这样,的确能少许多风波。”
至于观澜是如何做到,再有,他前面提到的几个陌生的词,譬如“妖修”“境界”,白争流虽然也有疑问,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刀客更关心另一件事。他转向梅映寒,问:“对了,你前面说的那生了孩子的女郎,她如今如何了?”
梅映寒回答:“她过得颇美满,不必再有忧虑。”说着,三言两语道来。
原来在平日相处间,做丈夫的原本就对妻子的来历有所猜测。可妻子表现得天衣无缝,他便也觉得是自己想多。谁能想到,生产的时候妻子会有状况?梅映寒在村中的时候,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丈夫的懊恼:“假若我当时不让那婆子过来,哪还会有这等风波!”
至于与妻子分开的念头,那是半分都没有。用男人的话说,与妻子真正相处的人是自己,他难道不知道慧娘是什么品性吗?也别说他自己了,就连村子里其他人,提起女郎,都是交口称赞。梅映寒最先过去的时候,村中其他人还帮忙隐瞒一家三口住在何处。
而在他们从那个村子走前,观澜给了女郎一味药。她与孩子吃了,以后就能彻底遮掩身份。再有,那接生婆子的记忆,还有周遭村子的风言风语,也消失了。
白争流这才安心。同时暗暗咂舌,“接生婆子的记忆”?观前辈是如何做到的?
他想不透。不过,早在七年前,白争流就知晓观澜实力强大。而在这人妖并存,仙草并毒植争辉的世界,能有此类效用的东西,好像也不值得意外。
白争流开解完自己,也就不再往下想去了。他转而投入到接下来行动的部署之中,而在诸人的潜心谋划之下,整个行动果然顺利进行。
虽然事后想想,白争流总觉得当时其实有很多危机。只是所谓危机并未来得及造成什么影响,就被扼杀在萌芽中。
难道这也是观前辈、越前辈的功劳?白争流还想探究。不过这时候,两位前辈已经告辞离去,再度不见踪迹了。
看着他们留下的伤药,更多灵幻花粉,甚至还有一部功法,白争流喟叹:“当初也是这样。他们点明如何处置桃花潭周遭毒花,随后就没了踪影。”
梅映寒随口说:“倒像是天上的神仙,见不得人间的劫难,于是出手相助。”
原先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可白争流听着,心头微微一动。
他看着手中那套过往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偏偏把一套修炼法门讲得极为详细的功法,莫名有了尝试的冲动。
白争流自言自语:“兴许真的是这样呢。”
……
……
眼见了小妖们的惨状,一群原本就有“妖也不一定伤人”理念的江湖人震怒。听风听雨楼成了真正的风雨飘摇,光是处理这摊乱子,就耗费了白、梅两人许多工夫。
值得欣慰的是,这件事后,“人妖之间,都有好坏”的认知逐渐往外传播。等他们处理完遗留问题,听风听雨楼里换了一拨人做事时,再去江湖上,百姓之间的说法已经成了:“是,夜路上好心救下的孤儿寡母,可能是想要进村子吃人的大虫。但是,不也可能是来踩点的山匪吗?”
“多加谨慎总是对的。可要提防的,原本就是行恶者。”
“妖能伤人,也能救人。人能伤人,也能救人……说到底,没什么不一样。”
再过两年,官府又找上门,要和听风听雨楼合作了。
这一次,他们的要求是:百姓有户籍,妖是不是也得有?天下之大,不都归天子管辖。从这个角度来说,无论是人是妖,都是皇帝的子民。嗯,都要上税!
白争流:“……”这就留给听风听雨楼现在的楼主、梅映寒的师叔去扯皮吧。不过话说回来,是不是很久都没有听到傅铭的消息了?
这是一个很短暂的念头,短到在看到梅映寒的一瞬间,白争流就将其放下。
他不在意傅铭的事,方才所想,也不过是出于一个江湖人对过往声名鹊起之人,如今却再无名声的疑惑。可说到底,那都是无他无关的人。最重要的,还是眼前行色匆匆,明显有所忧虑的情郎。
白争流迎上前去,问梅映寒:“发生什么了?”
梅映寒说:“是孙盟主的来信。”
白争流心头“咯噔”一下。他还没忘,孙盟主上次信后,发生了怎样的大事。
他问:“写了什么?”难道又有人出手捉妖了?
梅映寒深吸一口气,说:“孙盟主说,他大约要不行了。”
白争流愣住。
……
……
细细想来,这并非毫无缘由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