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争流:“知道顾郎与梅兄互有情思之时。”
傅铭:“……我不信。”
白争流抿抿嘴巴,很有些惆怅地看他。
在刀客的目光下,傅铭有些心软,但还是提出:“哪怕日日见到顾邈,你也不会动心?”
白争流叹道:“自然。顾邈已有他的情郎,我哪里还要对他上心了?”
在白争流看来,自己与顾邈,就像是偶有交叉,随后分开,越来越远的两条线。再有,仔细想来,就连那“偶有交叉”,都很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他们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就连存在于他与傅铭身上的孤独宿命都不曾在顾邈身上存在。
傅铭听着,没有应声。不过白争流看他神色和缓,唇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白争流便明白,傅铭还是相信了。
——他明白得还是太浅。
傅铭是天家出身,从小见到的,就是父皇后宫中的女郎们。他的兄长,如今的皇帝与皇后也算从年少时走来的夫妇,但这并不妨碍皇帝另有后宫三千。别的不说,他现有的侄子侄女们,可没有哪两个是同一个娘。
不光是他的亲人,另有傅铭认识的大大小小官员。就拿梁郡守来说,他只有梁俊安一个宝贝儿子,这儿子又是郡守夫人生的,两人对“独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但这妨碍郡守府中还生活着两个妾,她们各自有一个庶出女儿吗?
不妨碍。
所以,在听白争流再一次说他真的对顾邈无意时,傅铭的心情骤然松快下来,想:既然如此,让争流以后与顾邈一同伴我身侧,也并无不可。
他的脉搏甚至因这个念头有些鼓噪。白争流与顾邈,一刀一剑,一隽逸一俊秀,皮相方面各有所长,又同样对自己情根深种。
嗯,他已经很“江湖”了,起码没像部分王爷一样,把自己的护卫队都变成侍宠。不过两个人而已,争流与顾邈原先也就是朋友。他足够情深、足够一心一意,与父皇截然不同。
在傅铭心情明快、白争流同样一无所知地轻松时,梁郡守那边,依然是一片沉重。
郡守夫人也听闻了前面的事儿,这会儿赶来了,看着被束缚在床上、形容枯槁的儿子,默默垂泪。
梁俊安则依然不断地朝虚空中踢腿,像是想要从困境中挣脱。他嘴巴里不断地念着一个名字:“余容、余容……”
郡守面色扭曲,说:“我定要宰了那个贱人!”
郡守夫人花容失色,叫他:“老爷,万万不可!”
郡守就看她。郡守夫人心头同样仇恨勾走儿子心魄的戏子,却还是要说:“你之前说过的,那戏子勾得可不只是俊安一人!整个广安府的读书人,都被他勾得神思不属。你要是真治了他的罪,无凭无据的,万一一本折子参去京城……”
梁郡守也明白这些道理。但眼看儿子成了这副模样,他还是说:“那你道,要怎么办!”
郡守夫人长长叹气,说:“九王爷不是说了,京中有神医吗?你我且再等等。”
梁郡守说:“妇人之仁!”停顿良久,到底也没有当真将那戏子抓来处死的魄力。干脆一甩袖子,走了。
留下郡守夫人一个。她看着儿子,到底心痛更多。忍不住朝前走去,小心翼翼地靠近床头,叫道:“俊安,你看看娘啊。”
梁俊安没有回答她,仍然自顾自地嘀嘀咕咕。
只是与前面只叫“余容”不同,他这会儿的念叨,不再是零碎地呼喊,而是更长的句子。
郡守夫人隐约听到:好,好,你来寻我。
她五脏六腑都因这句话而烧灼。那戏子究竟有什么好?如何能惹得自家乖巧上进的儿子如此?……唉,想不通。
……
……
在傅铭打定主意、梁家人一片混乱、白争流沉浸在自己与傅铭“和好”的错觉中时,顾邈百无聊赖,心想,傅铭还没结束吗,怎么还没来找我?
与此同时,梅映寒依然在街上找寻。
他找了整整一个下午,时间长到顾邈几乎不耐烦了,开始在院中练剑。梅映寒终于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府中,想要找傅铭借些护卫,一同寻人。
进门一看,傅铭正在和白争流下棋。
梅映寒先是怔忡,随后朝白争流露出一个祝福神色。白争流颔首,有些担忧地看他。傅铭则微微一顿,思索片刻,还是说:“好。”
但这只是托词。毕竟他是知道的,顾邈就在府中。
不过,傅铭也的确不想让梅映寒和顾邈接触。
听他答应,梅映寒疲惫地应了一声“多谢”。傅铭客气地说“不用”,就让护卫去点人。
而白争流看一眼天色,说:“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傅铭心不在焉,回答:“是,要用晚膳。梁郡守怎么还不来叫你我?”
白争流说:“许是家中事情太乱太杂。”嗯,虽然梁郡守认为“家丑不可外扬”,但回到屋中后,傅铭就三言两语给白争流说了梁俊安的事情。也算是给白争流打下一个“梁俊安这会儿不太正常”的心理认知基础,防止后面他真说点什么,坏了白争流心情。
他觉得自己颇体贴。如今听白争流这么说,也知道:“总还是要用膳。”
自然有识趣的护卫上前,说要不然他们自个儿先准备。傅铭点头了,梅映寒则带着人匆匆得走。眼看人离去,傅铭转头看白争流,却见白争流神色郑重。
傅铭眼皮跳了一下,问:“怎么了?”
总不会是从梅映寒前面的话里推断出了什么吧?
答案是“没有”。白争流的回答是:“花香……”
傅铭分辨出这两个字的意思,仔细感受了一下:“哦,你说芍药?这时节,广安府处处都是芍药。”别说嗅觉历来敏锐的白争流了,就连他,也能分辨出空气里的馥郁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