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争流听到林间传出的哨声, 这意味着梅映寒有所发现——或者遇到麻烦。
白争流的心提了起来。他运起轻功,用最快的速度朝哨声传来的方向赶去。等到见到梅映寒的身影,察觉对方身侧清静, 前面的黑影没有再次出现,更没有其他敌人赶来, 白争流才算放心。
转而开始好奇。
梅映寒发现了什么?虽然只是远看, 但白争流也察觉了, 梅映寒此刻的面色极为难看。
等到听到他的动静, 梅映寒更是叫了一声:“白兄, ”两人年纪相仿,他们一直都是互称兄长的,“你且……等等。”
白争流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不过,梅映寒既然这么提了, 他也配合着停下脚步。
而后, 他就听梅映寒和自己描述:“那些山匪实在灭绝人伦,死得其所!”一顿,“只是无论是谁杀了他们, 那人都不该再对无辜客商动手。”说着, 长长吐出一口气。
白争流略有好奇, 目光在梅映寒四侧转动一下。
在视线触碰到某一个点时, 白争流的瞳仁骤然一颤!
梅映寒还在谨慎开口,说:“此地的场面着实不堪。白兄若是不愿看,听我讲述即可。”
他这么说,是考虑师弟、傅铭前前后后的表现。至于白争流,他之前虽然没对山寨状况的描述露出太多反感。但梅映寒还是考虑他的心情,如果不愿看当下的场面……由他来看,再转述给白争流,也是一样的。
但他正要切入正题,就听到脚步声。
白争流过来了,步子还越来越快。
片刻后,他在梅映寒身侧停下,问:“这是人骨?”
说着,不用梅映寒肯定,白争流就点头:“对,是人骨。”
只见两人身前的一片山地之上,散碎的人骨绵延无尽。乍一眼看去,竟不知道究竟存有多少。
而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人骨上还带着刀痕,以及……齿痕。
白争流半蹲在地上,对着一截指骨上的齿痕看了半晌,再抬头,去看周遭其他骨头。
有颜色艳丽的甲虫从地下翻出来,在这些白骨之上爬动。
怒意在刀客心头升腾。他自忖已经见过许多不平事,也知道凭借一己之力,无法还天下清正太平。无需为难自己、钻牛角尖,只要在见到的时候拔刀相助,解民于困苦……
可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想:如果我能早一点来呢?
是不是他们,或者至少他们当中的一部分就不必再死了?还会有和家人团聚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知多少人的骨头掺和在一起,连全尸都无法寻到。
白争流拒绝去想“有些地方只有手骨,有些地方又只有腿骨”是怎么一回事。他缓缓起身,半晌,听到身侧传来动静。
他一点一点地转头看去,见梅映寒手握剑柄,手背上青筋浮起。
白争流后知后觉。
他想:他和我是一样的——他当然与我是一样的。
刀客知道,但凡是有良知的人来到这里,都会有与他们相同的心境。
白争流说:“等到仵作前来,自会有人收敛他们的尸骨。”
梅映寒闭了闭眼睛,“嗯。”
白争流说:“待到清点数量……也许此前很多报案的人,总算能迎回一具尸骨。”
梅映寒缓缓吐气:“对。”停顿一下,“白兄,你我虽再无缘斩杀那些山匪,却也能为残存的客商报仇。”
虽然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但这也的确是他们余下能做的事情了。
白争流点头。
他折了树枝以代香,插在满地尸骨前,虔心拜下。
在他身侧,梅映寒手指灵巧地用树叶折出几块元宝,几块点心,一并摆在“香”前。
这之后,白争流与梅映寒才离开了。
……
……
天色渐晚。
黄昏时,傅铭与顾邈来到祁凉县城前。
城前的守卫们原本已经昏昏欲睡,只待交班回家。一抬眼,就看到车队走来。
守卫们精神了。毫不夸张地说,眼睛灼灼发亮!
这么大一个车队,银子肯定是少不了的。商人嘛,走到哪里都怕官府找麻烦。想来在过路费上,可以狠狠地敲上一笔。
他们相互提醒,拿出了一整天下来最精神抖擞的姿态,昂首阔步,朝着车队走去。
表情也显得凶恶,要求:“你们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而后,就听到为首的护卫说:“我们从京城来,往你们县城去。还不速速找你们的县官出来,迎九王爷!”
与守卫们故作出来的官府气质不同,护卫淡淡两句话,就显得气势巍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