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这样,秦纵唇角快速勾起。
不过,在转向神仙时,他还是换郑重神色。
这次前来,新帝主要有三个目的。
其一,郑重拜谢神仙。若非有他,秦家大业恐怕要在第一步就折戟。
第二,像是前面说的那样,想想办法,给裴钦补补身子。
当初李明月给秦戎衣裳上多缝一块布料,以此让他的衣服显得空空荡荡。现在,裴钦不用缝那块儿布,都能看秦戎往日“风采”。
第三,则是——
“钦天监正空,不知您可愿任本朝国师?”
秦纵郑重提出。
他知晓观澜多半无心权柄。若非如此,也不会只在京城外开一家茶摊。但是,秦纵思来想去,又觉得除了观澜之外,天下再无一个人能配得上国师之位。
他已经有了决意。若观澜不愿,自己自然不会勉强——说来,“勉强”神仙,原本就是一件可笑的事——但是,国师之位,也不会给旁人坐上。
秦纵有许多决断,偏偏没想到,观澜听了这话,回答是:“我们要走了。”
秦纵一怔:“走?”
观澜抿一口茶水。乍看起来,他杯子里的液体与旁人杯中别无二致。可实际上,他喝的照旧是越无虞特调的果茶,清甜甘润,沁人心脾。
在果茶的甜香中,观澜道:“无虞家中有些状况,得回去看看。”
他未讲明,但这么一句话,已经给了秦纵极多信息。
神仙也是有家人的。
秦纵抿抿唇,问:“若有什么我能做的……”
观澜说:“你能做的,便是治好这片山河。”
秦纵神色一肃,答:“自当竭尽全力。”
“再有,”观澜微微笑一下,“他不会再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这句话,是传音入密,唯有秦纵一人听清。
秦纵怔忡,还是下意识去看裴钦。见裴钦还在饮茶,同时似是瞄上桌面上的点心。
他忍不住同样微笑,带着八分庆幸,还有一分与殷玄无关的,纯粹因裴钦此刻表现而有的欢喜。
观澜看在眼里,眼神微微闪动。
秦纵这会儿的神色,在他看来,竟然十分熟悉。
像是谢霖看梁霄,玄蛟看青鸾。
意识到这点之后,观澜又望向裴钦。
裴钦恰好抬头,目光与秦纵碰在一起。
他眼神温暖明亮,好像两个人在一处,便是一个无比圆融、旁人无法触及的小小世界。
观澜轻轻笑了声,再抿一口茶水。
……
……
离开茶摊前,约莫是想到自己即将离开,神仙给了秦、裴二人不少茶叶、酒水。
秦纵与裴钦郑重收下。他们再上马车,才意识到,竟然已经是黄昏时候。
金色的昏光照在马车之上 ,在天子面前,裴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以一种颇没正行的样子靠在软垫上,说:“总算活过来了。”
秦纵看他,似笑非笑,说:“朕从前那样亏待你?”
“并非。”裴钦立刻澄清,“只是,如今朝中可用的文官还是太少,”没办法,那些从牢里出来的文官里有颇多一部分被监狱生活激发起文兴,以至于这会儿整日待在家中,举办诗会,对朝事却似有了心理阴影,绝不过多上心,“我总得多为陛下操持一些时候。”
秦纵看他,笑意不减,说:“只是‘一些时候’?”
裴钦眼睛眨动一下,看他,未答话。
秦纵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再和他确认:“‘一些时候’?”
裴钦抿了抿嘴巴。
秦纵看在眼里,后知后觉,这场面,竟似他们来时的逆转。
他沉默片刻,承认,当下时刻,好像是少有的,不,是仅有的他虽然与裴钦在一起,却并不欢喜的时刻。
他视线直直,看着裴钦,问:“为什么?”
裴钦叹口气,说:“陛下,我出身西南军。”
秦纵说:“我知晓此事。”
裴钦又说:“我父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