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也委屈道:“我倒也不是争这口闲气,我是心疼老爷和夫人的悉心。虽是姑爷,可入府才多久?老奴在府里伺候二十多年,不敢说有功劳,苦劳总是有的,就因为两句话儿,能惹小姐在满院子人眼面前叫我没脸!”
说着揩起眼泪,林夫人沉吟半晌,忽道:“婉婉真那么说,丈夫?”
“老奴听了真切!”
林夫人又觑向房妈妈,也不必张口细询,房妈妈道:“依老奴看,听小姐话中意思,属实是动了真心。”
林夫人若有所思,良久,叹息,“......这孩子不知怎的,自大病醒来后一直左性,她说两句倒也不打紧,只怕她真心实意维护。我也看裴远这孩子很好,也愿有他照顾婉婉,可长伴就罢了,还希图夫妻之名,这就是他的不懂事。”
李嬷嬷:“夫人您的意思——?”
“向来有交情,门户年龄也相当的那几家已遣人带封帖和礼来了,除他们外,更多都要仔细相看。等人选确定,婉婉的婚事定下来,她自然就收心了。”
房嬷嬷:“只怕小姐不情愿呐。”
“我和老爷只有她一个女儿,的确宠惯过了些,但该依的事,她必须依我们。年轻人一时兴起也是有的,待寻个由头让他们分开些时候,慢慢淡下来,就算真曾有些情意,也不当什么。”
......
从青山村一路回林府,因林夫人交待,催着时候,所以中途并未多整顿,只在近郊一间茶舍暂歇一回脚,随去的众家下用过食水,便又动身启程,风尘仆仆赶回来。
林婉头两天睡的足,马车上又睡了一回,因她枕着裴远,睡相又不甚老实,他一直看顾,无暇睡眠,所以直醒着到府中。
又值翠缕提醒掌教嬷嬷要来,林婉怕多出事由搅扰他,所以在幽静小书房里安了榻,让裴远先去那里补眠。
林婉回院,先去书房门口隔窗看了一回,见裴远趴在桌上,枕臂睡的正熟,桌上还摊开本翻到一半的书。他背对的两扇窗都开着,黄昏时起了风,窗外那几拔竹滴上夕阳血色,翠中带火,在风中摇摇摆摆,竟连书房裴远身间发梢都似染火焰。
林婉阻了侍女,自己悄声进去,将两扇窗都合了。也没叫醒裴远。就凑近在他点染霞光的鼻梁眼睫各亲一下,才轻声退出,回到自己屋里。
林夫人着丫鬟送来的各式衣裙都摆在托盘里,一溜儿排开。翠缕取出些银子递给送物的丫头们,打发人去后,和冬哥两人在屋里候着小姐回来。
林婉手脚健在,本不想两人服侍换衣,但古时装扮繁冗些,襟带细索都要顾及,那些衣裙被她自己穿戴上,就是不如在翠缕手里妥帖。
每换好一件,冬哥催她自己检看是否合身,林婉有一搭没一搭应付着,随意点选几个颜色明媚些的,余下部分动也未动,换来换去,也蹉跎了老半天。
等天色见晚,远处一点通红的日轮沉下去,林婉算算时辰,觉得也差不多,便撒手让翠缕将余下的收拾起来,自己走出屋,又转回书房。
她见裴远还未醒,自己点两支烛,在书架旁随意翻了会儿书,见中间几本在紧要处被人用朱笔圈了,又密密麻麻缀了脚注。林小姐自小耳濡目染,对这些虽未实操过,可记忆深刻,以致林婉看时未遇阻碍,通顺地累篇读下来,原来是些走商行货的实录。
她看那字迹有些熟悉,忽然想到什么,又回到桌前,拿起裴远手下压的那一本,果然一样。
原来都是他做的批注。
风动火烛,光影在人身上掠过,许是晃到了眼,裴远在熟睡中微动动眉。
林婉拄脸无声地看了他一回,良久,指腹在裴远眉骨拂过,唤了声,“裴远。”
他一时没醒,林婉又无所事事起来,眼睛满屋乱踅,搭见桌旁的笔架,心中一动,从上面抽出支没用过的,又将冷茶水倒出些在桌上,笑蘸了笔,毫锋湿软地划在裴远脸上,圈出他的眼睛。
在林婉给加小胡子时,裴远醒了。
他睁开眼,看见她,一时未反应。眼皮上有浅浅的褶,目光从迷倦中渐渐转醒。
林婉只是笑,扬了扬手上的毫笔,裴远下意识摸脸,她更笑开了,“袖子和脸上都是墨汁!”
裴远抬手,见袖口并无污迹,先一愣,见林婉笔毫无墨色,知道是被她作弄了,唇角微扬,面上还不大显,把笔从她手里夺了,“你是小孩子吗?”
“你是小孩子吗?”林婉学他说话,将笔又拿回自己手里,背到身后,一本正经,“就是玩笑嘛,不许生气。”
挽了他的手同回到屋里,床褥已铺整好,林婉坐在妆台前梳整长发,眼风不经意搭上镜面,镜中裴远已沐浴过换好中衣,正擦拭沾湿的头发。
他忽意识到什么,转望向铜镜,与林婉的目光镜中对视,她立刻笑眼弯弯。
裴远不自然地转开脸,扫见镜台边槅柜上端整摆放的几排颜色,认出又是给林婉新做的衣裳,“怎么不换上?”
“试换过几件,我看样子都差不多,其实不用做这么些,再有颜色都太素净了,难选。”
成衣颜色多用染料,别人能穿得,林婉却会全身起红疹。为她供衣的绸缎庄专辟出一间染坊,用以染色的材料多是四季时令的鲜花汁子,林老爷手下供着多间花圃,各季采摘众多,才能得一星花汁。且花朵的染色之能比不上染料来得痛快,这样染出的锦缎绡纱色彩自然浅淡。
这些只是她生活的支鳞片爪,裴远初听时只觉惊心,此刻再撞遇到眼前,心里却阵阵发沉。
他要怎样,如何才能给林婉这样的生活。
林婉对这些事未太关心过,自然也没人刻意告诉她,所以她所知不多,自然看不出裴远神色中的隐晦。
见他沉闷地躺上床,林婉以为人是倦意还没过,将灯压灭,也上了床。
屋中黑暗,一片寂静。她趴在裴远胸口,抚摸他的锁骨,“你困吗?”
“......”
“......今晚,不行。”
林婉:“......”
她:“......哦。”
这两天纵性太过,林婉体力与精力并不算好,有时才到一半就昏昏欲睡,裴远是顾虑她的身体。何况他还有别的心思,沉沉地压在心里。
但林婉显然是想歪了。
她琢磨按裴远的年岁看按理不应该,从以往经验来看,他各方面都很强,怎么忽然就不行了?
男人短暂不举的原因广泛而多面,林婉在脑中都过一遍,到底自己男人还要心疼,也不好在他伤口上撒盐,就没再提。
一夜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