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烦气躁的妫玮,接连写了几个字,废了好几张昂贵如金的从赵国月华楼专门购进的宣纸,却依然不能平息心中那种不安和急躁的感觉,最后,妫玮直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将手中的毛笔一扔,高声叫道:“来人!”
“主人。”贴身管事再次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看见满地扔着的宣纸团,管事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甚至感觉有些肉痛,那可都是钱啊,也就是主人了,若是换成别人,谁敢这么糟践贵如金帛的宣纸啊?
“去,把柳大先生请来。”妫玮有些烦躁地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着说道。
管事微微愣了一下,急忙应道:“是。”停顿了一下,又低声说道:“主人,要不小人先把这里收拾了吧?”
妫玮微微愣了一下,瞧了一眼地上乱七八糟扔得到处都是的废纸团,微微点了点头。那个管事急忙躬身将地上的废纸团,全都捡了起来,随身揣着,这才退着出了房门。离开妫玮的书房后,管事很快便来到了东厢的一座小院前。
刚走到小院院门口,管事便听见了一阵清脆的琴声,管事微微驻足,在院门口倾耳细听着,不曾想院中的琴声却突然戛然而止,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便从小院中传了出来:“是哪位清客在外旁窃听?”
管事一惊,急忙上前几步,走到小院院门边,隔着院门,朝小院里躬身行礼,说道:“小人奉主上之命,特来请先生移驾一晤。”
过了一会儿,小院院门轻轻地打了开来,一个长相清秀的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打开了辕门,管事飞快地朝小院中瞥了一眼,却见院中摆着一张琴案,一个十七八岁,长相出尘脱俗的小姐,正坐在琴案后边,在琴案一侧的木制躺椅上,还躺着一个七老八十的老者。
躺椅是特制的,专门从赵国月华楼定制的,形制样式跟以往各国通行的床榻完全不一样,也跟以往的书案、矮几完全不一样,可以让人舒服自在的躺在上面,椅子还能前前后后缓缓的摇动着,让人感觉十分的舒坦。
当然,这样的躺椅,自然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受用得起的,就那么一张躺椅,就得二十金以上,还都是有价无市,你有钱都不一定能够买得到。
那个管事,身为薛国丞相妫玮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那些想要通过他,巴结上妫玮的达官显贵,也不知道有多少,私下里捞到的油水,那也早就已经过了千金之巨了。
可即便如此,那个管事,也根本没有机会能够买得到这么一把躺椅,嗯,或者说,就算他能够想法子,借着丞相妫翊的名头,搞到这么一把躺椅,可他也根本不敢正大光明的用,只能偷偷的藏在私宅里,隔上十天半个月,偷偷的溜出去一趟,在自家的私宅里享用一番。
而眼前这把躺椅,却是丞相妫玮,专门让人从赵国月华楼定制,送过来的,并且连他自己都没舍得用,而是送给了眼前这位七老八十的老者!老者的身份,自然可想而知了!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柳惠柳大先生!
五十年前,柳大先生就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名士了,后来还成为了郑国权相陈文府上的贵宾,陈文被郑侯以叛乱之罪诛灭后,郑侯陈珏和郑相杨龙,也没敢对这个名满天下的名士下手,而且还依然将之奉若上宾。
只不过,陈珏和杨龙的这种奉若上宾,更多的还是表面文章,真心里,可并没有真的将柳惠当成贵宾上宾来看待,甚至于私下里,可以说是对柳惠还有所戒备防患,相当于一种变相的软禁,将柳惠限制在了郑国境内,不许他离开。
直到一年前,郑国国内的局势越来越混乱复杂,各种谣言四起,郑相杨龙和郑国公族之间的矛盾也是越来越激烈,郑相一门心思的,全都扑在了对付郑国公族上,对柳惠的软禁,也就渐渐的有所松懈,之后才让柳惠寻了个机会,趁机溜出了郑国,逃入了薛国,之后便一直在薛国境内‘游学’,一边游历,一边宣扬自己的学说。
渐渐的,柳大先生的名声,也就慢慢的传开,最后就传到了当时还掌控着莳箐馆密谍组织的妫玮耳朵里。很快,妫玮便将柳大先生‘请’到了自己的府上,对外,却做了个柳大先生失足落水而亡的假象,借以堵住悠悠众口,也借以搪塞薛王妫翊的追问。
这两年,柳大先生便一直被妫玮‘供养’在府中,甚至还专门划出了一个小院,找了一个懂得琴棋书画的名姬,专门在小院中陪着柳大先生,对柳大先生,也可谓是尊崇有加,照顾入微了。
琴声停了下来,躺椅也慢慢的停了下来,又过了好一会儿,躺椅上面的柳大先生才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在外面候着呗。”
管事也不敢催促,只得老实地在外面候着,也不知等了多久,躺椅上的柳大先生才缓缓起身,在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姐的搀扶下,转身进了房间。又过了好一会儿,柳大先生才在小姐的搀扶下,换了一套衣服,走了出来。
慢条斯理的走出小院,柳大先生这才对管事说道:“前头带路。”
“是,先生,这边请。”管事急忙躬身应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
柳大先生却微微垂眼,瞥了一眼管事脚边掉落的一个纸团,什么话也没说,便从管事身边擦肩而过,往前走去。那个管事急忙也跟着上前了几步,在前头引路,将柳大先生一直带到了妫玮的书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