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她起来时,院内熙熙攘攘,偌大的国师府并非能在一日收拾妥当,小厮们将花园重新打理,修理树木花朵,除去假山上长满的杂草。
沐寒站在院子里指挥人把已经干涸的池塘里散落的枯叶干草清理干净,这是人工砌成的池塘,池底散落着各种物件,已经腐烂不堪,看不清原来的面貌。
青颂四下望了一圈,没有看到宋昱,书房的门依旧紧闭。
犹豫了一会,她走到沐寒边上问:“快收拾好了吗?”
“其他的都收拾完了,就差这花园了,十年没人管,破烂东西真多。”
沐寒说着,瞟了眼紧闭的书房门:“一夜没出来,要不是知道他没这么容易死,我还真以为他猝死了。”
“一会儿我要回去了。”她顿了顿,慢慢的说:“我如果不回去,将军夫人会很困扰。”
“那你等我一下,我送你。”
沐寒盯着她,弯着眼睛笑了:“你去哪都没关系,记得回来就行。”
“我……我可能……”青颂有些手足无措,垂下眼帘:“我回不来。”
她摇摇头:“我再没有任何理由了,沐寒,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沐寒用指腹摩挲她微湿润的眼角,慢条斯理的说:“这么多年了,我唯一一次看见他失控,就是在昨天我把你抱回来的时候。”
青颂愣了下。
“不要一直纠结于你是不是多余,没有结果的。”沐寒看着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你信我,有些……”
干涸的池塘内忽然发出惊叫声,打断沐寒的话,正在收拾的几个人蜂拥而退,有个跑过来说:“公子,那里面有个东西。”
“什么东西?”
“说不上来。”他面带惊恐:“您去看看吧。”
沐寒皱着眉跳下池塘,看青颂也跟着蹲下身,问她:“想去看?”
她点头。
他便伸手把小姑娘扶了下来,乱草丛生,干枯的树叶铺了厚厚的一层踩在脚底下,散发出腐烂的气息。
不远处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静在那里,边上的人面带恐惧,离的远远的。
沐寒的心中有了个大概,他让青颂待在原地,自己上前去,用树枝挑开那团东西,一颗白森森的骷髅头赫然出现在眼前,连带着几根骨骼,上面生了绿色,一看就被抛在这里有些年头了。
他面不改色的将整团黑色挑开,整个骷髅头暴露在空气中,他又用树枝将旁边腐烂的树叶挑开,几块骨骼被翻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这个池塘沉寂了十年之久,谁都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具腐烂成骨的死尸。
青颂站的远,看不清发生了什么,抻着脖子问:“那是什么,我能看看吗?”
“是一个被人杀死沉尸池塘的冤大头。”沐寒用树枝拨弄了下头骨,发现上面有深入头骨的伤痕,啧了声:“是被人用斧头砍了后脑勺,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你要过来看吗?”
她惊恐的摇头,连退到池塘边缘:“我不看了,你别说了。”
“我估计在这过去的时间里,这人肯定四处飘荡,想□□,可惜啊,这府邸空了十年了,投胎都好几回了吧。”
他似笑非笑的扭头看她:“你昨晚上离这人最近,你没听见?”
青颂汗毛直立,浑身的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吓得捂住耳朵:“你能不能不要吓我!”
“没出息。”沐寒摇头叹息,扔掉树枝拍了拍手,起身道:“我去喊师父,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摇摇头,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指着远远的地方:“我去那里等你。”
阳光明媚,青颂坐在另一侧的长廊,脚穿过缝隙摆荡,趴在阑干上,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温暖,四周寂静,只有偶尔的鸟鸣。
国师府可真好啊,看着比将军府都要好。
她轻声叹息,闭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
许久之后,细微的脚步声从长廊的尽头响起,在她的身后停下,她有些困顿,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我听见了,你别想着吓唬我。”
身后没有回应,她偏了偏头,看见一抹月牙白的衣摆,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沐寒。
轻嗅了嗅,鼻间敏锐的捕捉到一丝气味,那是宋昱的气味。
她呆怔怔的保持着原来动作,不敢动弹,许久之后,慢慢的垂下了脑袋,指甲掐入肉里,极力忍着没回头。
“我想了很久,都没能给自己找到当初将你送出去的理由。”
男人的嗓音依旧清冷如水,目光沉静,轻声道。
他一直那么冷静,从前到现在都是如此,仿佛没有什么能够牵动他的心。
沐寒曾经说,宋昱啊,心是石头做的,冷硬的很,石头都是棱角锋利的,刚开始的时候不觉得扎手,可是碰着碰着,你就会发现满手的血不是别人的,是自己的。
青颂觉得自己特没有出息,因为她瞬间忘记了所有不好的地方,忘记了昨夜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努力。
她努力深呼吸,处在崩溃的边缘,她想说如果你不要我的话,就不要招惹我了。
她想说你就不要见我,不要理我,这样我也好死心,给自己等待的这段日子里一个交代。
所有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张了张嘴,一句师父生生哽在喉。
垂了垂眼眸,她轻轻道:“国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