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风渡起身,做了个揖,恭敬道:“回陛下,草(民)……微臣复名风渡,未赐字。”
“为何?”皇帝追问。
奚风渡喉结滚动了下,说道:“微臣刚成年之际,双亲便早逝了,祖父伤心欲绝,好多年吃斋念佛不理俗事,微臣又长年在外奔波,此事也就此搁浅。”
皇帝又抽了口气:“原来如此,不如,朕赐你一字,你看如何?”
奚风渡心头一跳,赶紧应喝:“实乃微臣荣幸之至!”
皇帝扶须想了想,从金口缓缓道出:“御菀。”
奚风渡猛的抽了口气,跪地叩谢:“多谢陛下赐字。”
皇帝龙容大悦,笑道:“御菀,陪朕去园子里走走。”
老爷子被先送回了庄园,回途的马车里,老爷子不断思索着皇帝的用意。
“御菀,御菀,御……哎呀!”老爷子一拍大腿,难掩的激动。
御菀两字,取自楚辞中《九叹·惜贤》,芳若兹而不御兮,捐林薄而菀死。(如此茂盛美好的芳草我不佩戴采之,却任它在林中枯萎死去。)
重重叠叠,又有几层涵义,‘御’为用之,‘菀’为林中茂盛的野草,这是皇帝陛下要重用的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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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内。
奚风渡默声诚惶诚恐跟在后边,皇帝赏着园子里的景,一边却叹了声:“御菀,你看今日这太阳多热烈,这园子里的树木花草长得多茂盛!”
奚风渡想了想,笑道:“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
“哈哈哈……”皇帝笑出声来:“这么一说倒也不错,人生在世不过百载,日月循环交替,又有什么会是永恒的呢?朕老了。”
奚风渡暗叹,皇帝不就想感叹一句老了,弯弯绕绕的还挺费劲儿。怪不得古有伴君如伴虎之言,这要一句没说对,他岂不是得罪了去?
“陛下操守一生,眼下这大好河山,人们安居乐业,都庇荫于陛下的恩泽。”
皇帝略微骄傲的扶须点了点头:“御菀看着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说你早前长年在外奔波,最远可去过珠崖(海南岛)?”
听罢,奚爷莞尔一笑,道:“回陛下,珠崖虽远,却远不过南洋;东极渤海,却远不过扶桑;而最西也不过疏勒(新疆)。但微臣想,这些都是我们以为最极之地,人外人,天外天,山外山,还有更高更远的地方,是微臣倾尽此生,也去不到的。”
皇帝听罢,双眼熠熠生辉,满是向往之情,一时间竟激动得无以言表。
“好,好啊!”半晌,皇帝才道了两句好,笑道:“御菀富可敌国,朕十分好奇,一个人是如何能赚取如此大的财富的?”
奚风渡:“在此之前,微臣想问陛下一个问题。”
皇帝:“御菀请问。”
奚风渡:“士农工商,自古商贾不被世人认可,或被鄙夷轻蔑,并立出商贾不可士途及第的规矩,陛下可有想过,如此打压之下,若有能者人人弃商而从士途,天下无商,国将会受何影响?”
皇帝负手默声往前走去,许久,才道:“商农工贾,各有所专,缺一不可。”
奚爷继续游(洗)说(脑):“自古以农为本,以商为末,抑末厚本,此乃本末倒置……”
……
奚爷与皇帝侃侃而谈,皇帝听得津津有味,从白天到黑夜,皇帝实在乏了,留了奚爷在宫中留宿,明日再论。
寝宫,刘贵妃伺候皇帝就寝,饶有兴趣的问及奚家大郎的事儿,皇帝不由一笑,就评了句:“口若悬河,黑的能说成白的。”
刘贵妃察言观色,皇帝虽然这样说,却一脸笑盈盈的,并无厌恶之意。
“毕竟是商贾人家,开门做生意,可不得能说会道的?”
皇帝想了想罢,说道:“可偏细细一想,字句里都是道理,还驳不了!你说,这是不是个人才?”
刘贵妃哭笑不得:“那这人……倒真是爱恨两难了。”
皇帝冷哼了声:“可不是?朕赐了他个一品光大夫,虽是恭恭敬敬领了旨,全程无笑脸,都没看在眼里,看着无欲无求,呵呵,野心不小!”
刘贵妃又不免担忧:“这样一个人,陛下真要重用?”
皇帝舒服的躺上了龙榻,闭上眼长叹了口气:“且看他后边两日还能磕叨些什么歪理,这些歪理听着听着,还有些个意思。”
另一端,奚爷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入了寝,在宫中留宿这等殊荣,实在是难得。再加上皇帝也未亏待,奚爷躺在大床上想着,不能再跟皇帝老爷嗑叨了,明儿便直奔了主题,请辞离去。
毕竟,这冷冰冰的宫殿,哪有温香软玉在怀舒心?
次日……
皇帝下了早朝办完工已是正午,便宣了旨请奚爷过去一道用午膳。
跟皇帝一起用午膳,实在拘谨得很,一堆宫婢太监围着转,每个菜皇帝开光……呸!皇帝夹了第一口,他才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菜肴品种多样,小太监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吃到最后也不知道嘴里是个什么滋味。
皇帝悄悄睨了他一眼,发现这小子竟是有些嫌弃这些个吃食。
皇帝扫了眼桌上的珍馐,难道他平日里吃得比他这个皇帝都好?
“这些菜肴可是不合御菀的味口?”皇帝表面关怀,实则有点不悦。
奚爷挑眉一副受宠若惊,立马露出一个笑脸:“第一次和陛下用膳,微臣惶恐,菜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