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明喆从旁盯着他默默地看了许久。
武青林曾经和他在一起共事数年,对武青林这个人龚明喆自认为是比郑修更了解的,所以他是比郑修更加敏锐的知道武青林这次过来之后的态度很冷淡,甚至于……
也还隐约的带了些不满和怒气的。
等武青林把信件收好,他便定了定神走上前来:“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启程,武二弟身上带伤,稳妥起见我再安排些人手护送吧。”
“这就不用了,我带过来的人手够用了。”武青林拒绝,说着就又沉吟了一声,再次正色看向了郑修,“郑将军,我二弟此次回京之后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军中他的职缺您莫要留着,尽快找可信之人补上吧。现在时机比较敏感,兵部那边暂时也不用您出面替他说明此事,以后等他的伤养好了,本侯和他都会自行上书请求朝廷的调令。”
如果说前面他就只是态度比较客气冷淡的话,那么这番话出口,就明显是要和他郑修划清界限的意思了。
郑修眉心一跳,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不禁就有些急了,上前两步道:“侯爷这是何意?武参将的军衔是朝廷所授,这几年他在军中办事也一向稳妥,而且郑某也并非容不得人的人……如果是因为这一次的事故,那只是意外……”
“偶尔一次确实可以用意外解释,但如果以后这样的事发生的次数多了,那便不好说了。”武青林直接抬手打断他的话,语气公事公办,虽然依旧是客气的,言辞之间却都透着话里有话,“总归郑将军的为人本侯是信得过的,也很珍惜与您同朝为臣的这段缘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武家今日急流勇退才是对咱们彼此双方都最为有利的局面。此事上面,我意已决,将军也不必再劝说。另外,本侯素来敬重郑将军的为人,所以有些话以前觉得其实是无需当面言明的,但是最近斟酌良久,又觉得还是当面说开的好……三年前本侯回京服丧,郑将军来元洲城担当大任,我武家上下并无半分怨言,也没有对您存过一分一毫的戒心,这一点上,请您相信武某的人品和诚意。另外今年年初本侯除服归朝,确实有上奏朝廷请求陛下安排差事的,那也仅仅是做了身为臣子的本分,不想一直赋闲在家空享俸禄,当时我确实上过折子,但那折子就只是例行公事,绝非是冲着您和这元洲城的兵权来的。”
郑修听他义正辞严这一番解释,脸上的表情已经整个僵在那里,冰冻凝固了一般。
随后,他才压抑住愤怒,连忙解释:“侯爷这其中是不是对郑某有所误会?您说没有和本帅争权之心,本帅又岂是那种蝇营狗苟之辈?年底小女回京过年本帅就有让她带过一道请辞的折子进京面圣的。说实话,在郑某心中,你们定远侯府驻守南境才是最佳的选择,无论从作战经验还是在军民之中的威望口碑上……”
他这么一说,武青林就笑了。
“虽然郑将军过谦,我武家也没有在军中称霸的野心和能力,但确实……您说的请辞的折子本侯并不曾听闻过。”他说,语气明显的揶揄:“但也许是陛下太过看重郑将军了,所以直接就将您的折子驳回,并且不曾在朝廷上露面吧。”
郑兰衿虽然也是有军职的,但是以她的品阶,除非是公开上朝这样的场合,否则她是没资格从私底下直接面见萧昀的。
那封折子如果真的要送到萧昀面前,只有两条路——
一是郑兰衿趁着年前没有罢朝之前带着折子去上朝,并且于文武百官面前当众奏请;二是她将折子递交兵部或者吏部,由这两部官员逐层审核,并且最后和别的地方上上来的折子一起送去给萧昀过目。
无论是走的哪种渠道,这件事都应该是满朝皆知的。
武青林现在却说他根本不知道有这封奏章的存在?
他当然不会撒这种一下子就能被戳穿的谎。
所以郑修肯定,他确实应该是真的没见过那封奏章的。
可但凡是那奏章在胤京里露过面,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郑修的脑子里此时已经有了一种初步的认知,但他不肯相信,所以整个人都震惊的半晌没有回神。
而武青林说完,又已经冲他拱了拱手:“言尽于此,告辞了。”
转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便又回头提醒:“对了,另外还有一事郑将军莫要怪本侯多事,前段时间京中定国公府一事想必郑将军也应该有所耳闻了,有个周畅源心思十分诡诈并且尚未落网。本侯这里有得到一点内幕消息,这些年里此人据说是隐藏在南梁朝中的,并且手中颇掌握了一些人脉和势力,现在周家落马,他心中必有怨怼。郑将军莫要怪本侯多管闲事,您驻军在此,正好和南梁接壤,凡事……当是格外留意小心一些,莫要在他手上吃亏。”
郑家人这次的手段的确是将他激怒也惹毛了,但即便他再记仇再狭隘,也做不到拿边关的将士百姓甚至于边境的得失做儿戏,如若他不知道也就罢了,明明心里知道周畅源这个祸害的存在极有可能会危及边关……
哪怕就只是一种苗头一种揣测,不提醒郑修一下,他于心不安。
交代完这最后一件事,武青林就再不滞留,抬脚大步走了出去。
“侯爷……”郑修被他最后抛出来的消息弄得晃了下神,等回过神来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他人已经出了院子,消失不见了。
“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郑修一时之间是实在有点摸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但很显然,年底他交给郑兰衿带回京城的奏章是肯定出了问题,没有被呈上前面圣的。
他回过神来,忍不住暴怒大吼:“兰衿呢?那个孽女在哪里?私扣我的信函不说,他是连我奏禀陛下的奏章也都一并扣留了吗?”
连奏章她都敢自截?换成任何一个别的下属敢做这种事,那都已经构成了欺君之罪,这个孽女分明就是仗着他这个父亲不会舍得将她法办,这才胆大包天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小动作吧?
郑修是个耿直的人,他越是耿直,就越是接受不了女儿私下做手脚的小人行径。
说着,就怒发冲冠的要往外走。
“岳父,”龚明喆连忙上前两步将他拦住了,他也知道郑兰衿做的太过了,可是作为丈夫,又不得不尽力的维护她,只能安抚郑修,“您先别动怒,兰衿的伤还没痊愈,应该在屋子里,您先消消气,小婿这就去把她叫过来,有什么话你当面跟她说。”
到底是亲生女儿,郑修心里始终还揣着一点希望,希望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郑兰衿并不真是他想的那样。
他捏着拳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怒火。
龚明喆怕他一着急又冲过去,安抚住他就急匆匆的赶紧走了。
他并没有直接回房去找郑兰衿,而是从郑修那里出来就拐了个弯先去了一趟大门口。
武青林会当面和郑修摊牌划清界限,显然京城里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彻底激怒了他,就是郑兰衿拖延武青钰失踪的消息那时候他也没这样,龚明喆心里不安,原是想找跟随蓝釉来的王府护卫打听一下看能不能透露出什么消息,却刚好遇到在大门口指挥下头人做事的蓝釉。
本来郑家人做的好事蓝釉也没打算替他们遮掩,何况就算她今天不说,稍后郑家人回京打听一下就也能知道,所以她直接就把舒秀秀进京大闹的事告诉了龚明喆。
龚明喆哪里知道郑兰衿在背后居然还有这些小动作,但是很显然,这一次的祸她是真的闯大了,有那么一瞬间龚明喆甚至觉得是晴天霹雳,无所适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