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算急功近利心思阴暗,可从小也受的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名节对一个女子而言有多重要,她十分清楚,她可以不择手段的去算计人,是因为知道她有一个皇族的身份在,就算犯了再大的错,只要不是直接和萧昀作对,只要她身上还有利用价值,最后就都还留有保命的资本,就算东窗事发了,只要她态度好一些,哭一哭,求一求,再推个替罪羊出去,那么姜太后和萧昀也不至于非得要她的命,最多就是随便找个什么人把她嫁出去,以后眼不见为净罢了。
可是现在如果照这宫女所言,她破釜沉舟……
就算侥幸事成,能算计到梁晋——
万一梁晋因此记恨,不肯就范要怎么办?就算梁晋因为理亏而把这口恶气咽下了,答应娶她,可是她用了这么不光彩的手段,这已经是一个疙瘩了,以后又怎么指望对方能善待她?
她想嫁给梁晋,是想一飞冲天,嫁过去享福的,可不是为了换个地方继续被人压制,受人白眼的。
更何况——
就算抛开梁晋这边的这些私人想法和后果不提,她要是这么做了,就会让大胤皇族的颜面扫地,今天不仅仅是南梁的使臣在,北燕那边的陈王一行也还没走呢,一旦她做出了丑事来,这个巴掌就等于是当众打在萧昀脸上的,在此以后也就别想萧昀对她再存留半点的兄妹情分……
不被夫君待见,同时也被娘家厌弃了,这样去到南梁的后宫里,她还怎么活?怕是会被别的女人生吞活剥了吧?
只那一瞬间,德阳脑子里就想了许多。
虽然能嫁给梁晋去做南梁的皇后这个诱惑很大,但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清楚的把自己所能承受的底线和后果计算的很清楚……
“不……”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脱口否决了对方的提议,坚决的摇头走到一边:“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我不能冒这样的险。”
但又明显是舍不得之前做出的那些努力,她并没有断然走开,而是死死的攥着拳头,可见内心极尽挣扎。
那宫女在她身边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把她的性格和弱点都看透了,在她背后鄙夷的露出一个笑容,然后重新摆出凝重的神色追到她身边继续游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公主您不做,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无用功,您能甘心吗?而且……”
她说着,语气一顿,意有所指的回头看了眼御花园的方向。
德阳公主心里乱的很,只是本能的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里郁郁葱葱的一片花草,没有外人。
那宫女的话却如噩梦在她耳畔响起:“您刚才去挑拨晟王妃却没能让她中计,她应该是对您起疑了吧?你是和她打过交道的,肯定知道她的脾气,睚眦必报又目中无人,但凡是惹到她的,她连太后娘娘的面子都不给。回头等她反应过来,或者等今日宴后去跟晟王求证知道陛下并不曾宣召晟王见面,您的谎话就拆穿了。要是让她知道您今天原是想算计她的,您觉得她会怎么对您?而且……您刚才究竟做的是什么?您是想把她引到陛下那里,这片逆鳞同时也是晟王爷的……公主,您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要等过了今天的午宴,让晟王夫妻俩有时间说上两句私房话,您今天的谎言就会被尽数拆穿,陛下对您或许还会惦念几分兄妹情分,不会赶尽杀绝,可是晟王不会的,您几时见过他有对人手下留情的?”
这番话,无异于一柄利刃,狠狠的往德阳的心口戳了一刀。
她脸色惨变,整个人都惶恐的微微颤抖起来,手抓着胸口的衣襟,红着眼睛转头冲这宫女低吼:“主意是你给本宫出的,现在你拿这话反过来威胁本宫?”
那宫女皱眉,似乎对她的倒打一耙也很有点不可思议,一板一眼的跟她讲道理:“主意的确是奴婢出的,可初衷都是为了公主的前程谋划的。您若是不愿意,要反对一开始不答应就好,现在事情都已经做了,再反过来怪罪奴婢也于事无补,开弓没有回头箭……”
德阳公主面无血色,表情也扭曲至极,目光盯着她半晌,最后还是一副横不下心来的模样,懊恼甩袖:“这种事你让本宫怎么做得出来?还要大庭广众的暴出来,本宫还要脸不要?”
那宫女黔首微垂,站在她身侧,语气无辜的反问:“前程这回事暂且不提,事情到了这一步,要命还是要脸,公主就只能选一样了,时不我待,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开宴了,做与不做,公主您尽快拿个主意吧,如果要做,还有很多事要去布署安排的,不能再耽搁了。”
这时候德阳是真有点后悔刚才怎么没有剪掉自己的舌头,她非要去武昙面前挑拨了那么一番,明明什么也没做成,却反而把自己堵进了死胡同里,回不了头……
她并不想孤注一掷,可只要等萧樾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联想到她的动机和目的,就一定不会饶了她,她已经无路可走了。
“好!”她现在连纠结和犹豫的时间也没有了,用力的咬破舌尖,用剧痛来让自己清醒,回头再看向那个宫女的时候脸上神色已经一片坚定:“南梁太孙现在应该是已经去了宴会那边,你去找个人,一定要找眼生的……王修苒是女眷,现在不可能和他待在一起,就说是王修苒要找他有话说。他们两个青梅竹马,关系很是不错,用王修苒的名义应该可以顺利把他引出来。”
既然下定了决心,她也就不再瞻前顾后,说着,唇角居然还慢慢扬起一个恶劣的弧度来,冷笑道:“既然要做,就别浪费机会,趁机顺便把王修苒这块绊脚石也一并踢开。”
她目光幽暗的看向那个宫女,盯着她警告:“事发之后就把脏水泼给王修苒,明白吗?”
如果说是她自主去给梁晋下套的,大胤方面要给南梁交代不说,她也成了罪魁祸首,但如果说是有人暗算害她的,她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这件事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也许真的是因为一直都将王修苒视为最大的劲敌,所以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德阳居然也能立刻反应过来要顺带着摆王修苒一道。
那宫女明显也深谙此道,主仆两个一拍即合,商定完就赶时间一样匆忙的离开了。
武昙和蓝釉站在花丛后面,此刻脸上的表情很有些一言难尽。
蓝釉很直接的道破玄机:“这宫女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分明就是故意引我们过来听墙根的,她这到底跟谁一伙的?把我们引过来再故意说这些话,难道她是为了借王妃之手去揭露德阳公主的阴谋?她跟德阳公主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