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两个都是自小与世隔绝,并不是在市井之间长大的,对这世间有些生存法则还不是特别理解。
武昙的话,她们听来是有道理的,但是说到底毕竟不是一个阶级和圈子里的人,她们对“人言可畏”四个字确实是看不了那么重……
“这么说就是没戏了?”蓝釉遗憾忖道。
“也不一定!”武昙莞尔,俏皮的眨眨眼,“看我大哥的诚意咯!”
蓝釉却沉浸于自己的思绪里,没太在意她的话,随后忽的一拍大腿:“呀!六十万两!那霍家小姐的那笔银子岂不是打水漂了?就为了气死霍家那对不要脸的兄妹?就算是拿来买她和侯爷彼此的名声也不值那么多啊!”
虽然不是自己的银子,可是想想那么大笔银子就那么被霍家小姐豪迈的一巴掌用一张文书拍在了胡天明的衙门里,也是替她肉疼不已。
“噗!”武昙失笑,恨铁不成钢的剜了她一眼:“要不说术业有专攻,你们俩也就只有卖力气打架的份儿了。什么霍常宇霍芸婳,她们哪个值得霍芸好拼血本?说是澄清她和我大哥彼此的名声,也只是个表象罢了,这才是霍家二小姐有大智慧的地方。”
青瓷和蓝釉两个今天是屡次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真的不怎么好,又是互相干瞪眼了半晌也没能领悟玄机,于是只能齐刷刷的去盯她家主子。
武昙则是十分的嘚瑟,眉飞色舞之间都露出了如有荣焉一样的表情来:“六十万两银子,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吧?”
两人点头。
“就是啊!这么的大笔的银子,就算砸水里,也不能只听个响儿,顺带着还得看个漂亮的水花呢。”武昙得意道:“照我大致的估算,等这么一笔银子凑出来,霍芸好的家底起码要散出去八成以上。虽然打着的是田氏的旗号,可银子毕竟是从她手上做主交出去的,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打着为国事尽心的旗号。她一个闺阁女子,能有如此气节……胡天明不是已经当众承诺会写折子呈送陛下了么?当初皇甫七那厮还用百万石粮食和百万两银子换了顶探花郎的帽子戴呢。如今霍家小姐散尽家财,朝廷方面必然要有表示,最保守的估计也该有皇帝陛下的口头嘉奖,或者赐霍家一座象征忠义的贞节牌坊也有可能。”
霍芸好是个很有眼光和决断的人,如果只以为她散尽家财是为了与霍常宇那两兄妹置气,就实在是太小瞧她了。
青瓷恍然大悟:“哪怕只是得陛下的一句夸奖,霍二小姐就也不再是个寂寂无名的闺阁女子了。以前惠妃屡次为难她,不过就是欺她只是个闺阁女子,即使因为某些见不得人的原因和手段被磋磨死了,只要稍加遮掩,也会死得无声无息。可只要霍二小姐因为捐银充军饷一事得了陛下褒奖和世人夸赞的好名声……惠妃即使是披着一张皇妃的皮,以后也会投鼠忌器,反而要绝了心思,再不敢轻易出阴招害她了?”
如果是花钱买平安的话,那这六十万两银子花出去,就好像是值得了。
毕竟——
如果命先没了,就算有再多的银钱在手也无福消受了。
蓝釉若有所思的也跟着补充:“不仅如此,霍家姑娘既然已经将大部分的家产散了出去,惠妃和霍常宇两个也就不需要再针对她去争什么抢什么了,这样……她才算是彻底甩开了那两块狗皮膏药。”
一举两得!
与此同时,京兆府衙门的公堂之上,胡天明正在经历他人生中的一场重要的考验。
当时衙役将柳馨带上了堂,霍常宇就有点受惊过度:“柳馨?你……你……”
等等!之前衙役说的什么?这女人是来告他的?告他的罪名是什么?
霍常宇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可刚才他就只顾着疼了,根本没在意旁边衙役和胡天明的对话,这时候就仔细回想起当初的事了。
那时候他利用柳馨的关系替霍芸婳在定远侯府里改了武昙的八字帖,后来为了笼络封柳馨的口,是有听从霍芸婳的建议——
因为他还不曾娶妻,霍家书香门第,更不会允许青楼女子进门做妾,所以就想赎了柳馨出来,并且将她收做外室,这样正好可以笼络着封这柳馨的口。
可柳馨却只同意他帮她赎身,又要了二百两银子说要离京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来过了。
当时因为那八字帖的具体用途他也不曾对柳馨透露,柳馨根本就不知道内幕,这女人对他来说并无威胁,他想也没想就掏银子打发了。
如今时隔一年之久,却没有想到还会再见柳馨,而且还是在公堂之上?
柳馨那边自从被人意图谋杀之后就被吓破了胆,就是被衙役护送来京的一路上也一直都战战兢兢的,备受煎熬,此刻见了他,当即就扑上去又抓又挠的破口大骂:“你个没良心的混蛋,好歹咱们也曾相好一场,我也是帮你做过事,出过力的……你就算是不念旧情也得念点交情吧?你杀我!你派人去杀我!”
若在平时,霍常宇未必会在她面前吃亏,可他刚挨了打,站都站不起来,被柳馨这么一扑,屁股落地就疼的几乎昏厥,又哪里顾得上躲这疯女人?
“公堂之上,不得放肆!”衙役连忙上前来拉。
霍常宇脸上已经被抓出四五处血痕,有一道刚要在眼皮上,有血珠泌出来,他痛得龇牙咧嘴,眼睛都几乎睁不开。
柳馨被衙役扯到了旁边,一时挣脱不开,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哭。
“肃静!”胡天明坐堂也是见惯了这样的泼妇的,当即一拍惊堂木。
柳馨的哭声立刻戛然而止,收敛着重新跪好就开始诉苦:“府尹大人做主,民妇冤枉啊!”
“你有何冤情,如实说来!”胡天明一脸威严。
柳馨满是怨愤的回头一指身边跪着的霍常宇,再度迸出眼泪来:“大人,民妇要状告于他,他买凶杀人,意图将民妇置于死地!”
“你信口雌黄!”霍常宇一听她当面就栽了自己一项杀人的大罪下来,也是瞬间恼羞成怒:“大人,不要听这个贱……刁妇胡说八道,她这是诬告,草民与她无冤无仇……”
话音未落,胡天明已经开始反问:“那你可认识此人?”
“不……”霍常宇脱口就想说不认识,随后想起来这是在公堂之上,立刻又住了口,迟疑着目光闪躲。
胡天明却不给他组织语言的时间,直接又转问柳馨:“柳氏你说!”
“霍三爷当然认得民妇,不仅认得,还曾数次共度春宵,熟得很呢!”柳馨狠狠剜了霍常宇一眼,挑衅的一扬眉,反正她就是青楼出身,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不等胡天明再问话就自主说道:“大人明鉴,民妇原是京城柳家庄人士,后因父亲烂赌被卖入青衣坊,霍三爷便是民妇当年的恩客之一,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叫人去传青衣坊的老鸨春娘过来作证,看民妇所言,是否属实。”
胡天明看向霍常宇。
霍常宇知道避无可避,顶着外面围观百姓嘲笑他宿妓的粗鄙之言艰难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赶紧澄清道:“大人,草民早前是曾为女色所迷荒唐过一阵子,可宿妓一事并不需入罪的,何况一年前草民已经替这柳馨赎身,并且给了她安身钱,妥善安置了她,实在不知道这妇人发的什么疯,突然又状告草民!”
胡天明略略点头,又问柳馨:“你说霍常宇买凶杀你,可有凭证?”
柳馨也是心中暗恨,急急地道:“还要什么凭证,那夜潜入民妇家中的匪徒亲口所言,说是霍三爷指使他们前去杀我灭口永绝后患的!”
胡天明已经从“灭口”二字之间听出了猫腻,不过却先不点明,反而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那就是口说无凭了?”
下面府衙一并送来的文书上说,入室行凶的两个歹人已经窜逃,并没有被捉拿归案。
霍常宇松一口气:“大人英明,这妇人出身下贱,一言一行皆不可信!”
“你……”柳馨是认定了霍常宇要杀她,见他不仅抵赖不认还辱骂自己,当即又要扑上去厮打,好在这次衙役早有准备,将她死死的按住了。
她一时挣扎不得,终气得嚎啕大哭,心一横大声道:“就是他杀我!民妇有证据,因为我知道他的秘密!他……一年前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他指使我利用我在定远侯府做事的妹去改了侯府小姐的一封八字帖,事后才拿钱打发了我!”
霍常宇大惊失色,想要去捂她的嘴都来不及,柳馨已经愤慨不已的全说了:“民妇一开始受他蒙蔽,大人,您当民妇为何要远走他乡?那是因为后来我发现,我妹妹刚替他改过帖子没几天,定远侯府的三小姐就被赐婚嫁进东宫为太子侧妃了。定远侯府二小姐的生辰是在六月,我妹妹受他蒙蔽替他改的就是侯府二小姐的庚帖,府尹大人以为——这两件事之间是否有所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