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出来传旨的太监,而且传的还是皇帝的口谕,雷鸣就算立刻明白事有不妥也不能公然阻挠。
于是,趁着那内侍说话的空当,立刻已经吩咐人回府去给萧樾报信。
萧樾闻讯,当即就赶了出来。
彼时雷鸣还正拖着时间跟那内侍寒暄。
“见过晟王殿下!”宫里的来人见他出来,立刻都整肃了神情纷纷行礼。
“免了!”萧樾淡淡的道,他的身份够显赫,底气也够足,所以就是对皇帝身边的人也没什么特殊的,只随口应了声,便是明知故问:“什么事?皇兄可是要传本王进宫的?”
那内侍虽不及陶任之的地位和品阶,但也是皇帝身边经常出宫传旨办事的熟面孔了,当即便是谦逊又带了几分讨好的笑道:“回禀晟王殿下,陛下是传沉樱郡主进宫面圣,不过因为郡主借住在您府上,奴才这才过来叨扰。”
“是么?”萧樾想也没想的道:“这阵子怕是不行,沉樱病了。”
那内侍一愣——
在东宫的宴会上见到,才不过一日,当时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说病就病了?
而且——
他狐疑的扭头去看旁边的马车!
如果沉樱郡主真的病了,她现在又怎么可能有精力出门?
也不是他就是恶意的揣测萧樾,而实在是摆在面前的实事太明显了。
萧樾见他面露迟疑,却仍是神态自若,没有半点不自在:“你去回了皇兄,就说沉樱病了,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母后照管的,给她看病的太医也还在行宫,本王不敢马虎,要马上将她送回行宫医治。”
这两天他的心思都在武昙和武家的事情上,有关沉樱做的那件事的内幕还是昨夜回房之后雷鸣才带了尉迟远过去通禀的,所以现在,对于沉樱和皇帝各自的目的他心中已经了然。
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放任沉樱,虽然明着什么话也没说,但是态度上的坚决和强势,却是不容忽视的。
沉樱郡主因为是女眷,所以在车里,到目前还没露面,本来只是表情平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此时听了萧樾的话,唇角就不由的弯了弯。
晚棠有点紧张的转头看她:“郡主,晟王殿下应该是都知道了。要么……就这么算了吧?”
打从心底里讲,她其实是一万个不赞同沉樱要做的事的,只是因为自家郡主的心意坚决,她没有话语权罢了。
沉樱侧目看了她一眼,神色之间并无责怪之意。
晚棠就大着胆子再次劝道:“晟王殿下既然有心维护,您又何必去做那扑火的飞蛾?还是就这么算了吧?那些话,您私底下跟王爷说开了,若是王爷有心,就不需要您去走这一步了!”
沉樱的神色依旧很平静,眉目之间却染上了一点心满意足的笑意。
这一点笑,和她平时嘴角带着是那种总是含了三分深意的笑很不一样,由内而外都透着丝丝的暖意来。
她摇头:“他有这份心,肯替我出这个头,我便知足了,但是——”
她说着,语气一顿,眉眼间的神态就都瞬间跟着锋利起来,字字清晰而坚定的道:“这一步路,还是要我自己走出去的,没人能帮的了我!”
说完,她就吩咐了晚棠两句话。
外面萧樾的态度摆在那,内侍虽然为难,又不敢明着跟他对抗,附近已经有过路的行人凑过来看热闹了。
眼见着场面渐渐僵持,晚棠就拨开窗帘,从里边探头出来道:“王爷,我们郡主说她现在好些了,要不暂时就不用急着回行宫了,回您府上传太医先瞧瞧吧?”
萧樾谎称她病了,是为了替她解围,沉樱不会叫他下不来台。
萧樾的眉心隐约一跳。
那传旨的太监却是如释重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晚棠扒在窗口,显然是在等萧樾最后首肯,那内侍也眼巴巴的看着:“王爷,那……奴才这就回宫复命,顺便替郡主请了太医过来诊治?郡主殿下就还是劳烦您照看着了?”
萧樾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没做声,算是默许。
现在不是他妥协不妥协的问题,而实在是——
沉樱太有主意了,既然她自己心意已决,他就是强行阻止了她这一次,她也依然还有第二次。
而且皇帝那边,显然已经抓住了沉樱这条线,有意拿她去堵北燕的那个窟窿了。
“奴才告退!”那内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就赶紧爬上马背带着出来传旨的仪仗原路回去了。
萧樾转头看了眼沉樱马车,什么也没说,率先转身,徒步进了巷子回府了。
雷鸣又指挥人把沉樱的车驾行李都送回了王府门前,只是不确定沉樱最终将是要何去何从,行李暂时没卸,只请了沉樱进去萧樾的书房。
萧樾负手而立,站在窗前,已经在那等着了。
沉樱举步进来。
雷鸣跟进来,然后反手关了门,守在门口。
萧樾没回头,开口就开门见山:“你外祖母不知道你此番的打算?”
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沉樱唇角扬起一抹笑,随后却是二话不说的跪下了。
雷鸣大惊,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抬头去看萧樾。
萧樾倒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沉樱跪在那里,这才语带讥诮的开口道:“既然我是在算计她,又怎么可能提前就叫她知道了?”
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周太后了!
雷鸣又是狠狠一愣,脸色都不由的变了。
萧樾闭了下眼,始终没有回头看她。
沉樱说完了这一句,就也不再开口,就那么身板儿笔直的跪在那里。
外面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蝉鸣热闹不已,可是这一刻,这书房里的气氛沉郁的叫人连喘息都觉得压抑。
过了半晌,居然还得是萧樾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转头,看了沉樱一眼,目光深邃,眼底的光线晦暗不明,开口的语气仍是平静的听不出怎么样的起伏波动:“萧植已经病入膏肓,他活不了多久了,人死灯灭,那些陈年往事,你其实是不必耿耿于怀的。”
他没说具体是什么事儿,显然沉樱是明白的。
她隔着书案,正视他的目光,脸上神色略显悲壮,却只是不答反问:“小舅舅恨他吗?”
虽然,几乎天底下所有的人都猜他跟萧植之间水火不容,而他们两个之间现在确实也是水火不容的,可沉樱却是第一个当面问他这句话的人。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沉樱似乎是非要一个结果的,不依不饶的死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