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卧房里,楚沁放弃回忆细节之后不知不觉又睡了一觉,再睁开眼时,她已退了热,也不再打寒噤了。
外面的灼烈的阳光似乎缓和了些,她望了一眼,问清秋什么时间了,清秋走到屋门口望了眼堂屋的西洋座钟,回来禀话说:“三点半了。”
跟着又束手道:“安姨娘听说娘子病了,想来问个安。”
安姨娘,这不是个善茬。
楚沁皱着眉沉默地按起了太阳穴,清秋小心地观望着她的脸色,又说:“要不奴婢就说您一直昏睡着,不让她过来了?”
楚沁脑中犹有些昏沉,想不起上辈子有没有这档子事儿,更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应对的,迟疑了半晌就还是说:“不了,让她来吧。”
因为她清楚这个人的身份。这人和裴砚的姑父七拐八拐地沾亲,且是国公夫人亲自挑进来的,是个实打实的贵妾。
长辈给儿子挑选妾室,那叫关照。但新媳妇刚过门就选个身份不一般的贵妾送进来,便是没安好心,是给裴砚这个庶子脸色看,巴不得他们家宅不宁。
重活一世的楚沁想让自己过过自在日子,却也不想给裴砚惹没必要的麻烦。更何况,她也并不在意他去宠一宠妾室。
因为她并不喜欢他。上一世整整一辈子他们都相敬如宾,也只限于相敬如宾,现下她又何必束着他?
于是清秋便按她的吩咐出了正院,去西院传话。与此同时,裴砚从裴家的学塾下了课,回到了睦园来。
他回来后照例先去书房歇脚,近前侍奉的王宇在他落座时恰到好处地上了盏茶。见他的目光扫过案头的点心,及时禀说:“这是安姨娘适才差人送来的,说是怕您读书读得饿,晚膳还要好一会儿呢。”
哦。
裴砚心里就这么一个字,面上更是一个字也没说。端起茶饮了两口,他随口问:“夫人病了?”
“是。”王宇赶忙回话,低低压着身子,一五一十地禀道,“上午不知怎的突然打起了摆子,赶紧让大夫来瞧过了。”
裴砚皱了皱眉,搁下茶盏就起了身,阔步往外走:“我去看看她。”
王宇即刻跟上,主仆二人风风火火地往后宅走,不过多时,就到了正院门口。
守在门口的婢子一瞧,见了礼就连忙进去回话。楚沁正琢磨着晚上要不要再开一顿荤,便听人道:“娘子,三郎来了。”
她刚想说“请他进来”,就又进来一个,回说:“娘子,安姨娘到了。”
“请他们都……”楚沁的“进来”两个字尚未吐出来,脑中突然嗡地一声,想起这会儿还出了什么事了!
她不觉哑了哑,好歹平复住了心神,重新开口:“请他们都进来吧。清秋,去备茶。”
“诺。”清秋福身,匆匆退去。另外两个婢子也退出去,依言去请人进来。
楚沁屏住呼吸,抿唇望向与床榻几步之遥的窗户。隔着半透的窗纸,她看到裴砚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后面跟着婀娜多姿的安姨娘。
作者有话说:
【注释】
1【打摆子】就是疟疾。我们这代人应该没有得过疟疾的了,症状是我按家里得过疟疾的老人的描述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都这样,反正就先这么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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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酸汤鱼
她这么轻轻一拨,就看到金汤里除却鱼片还有被撕得细碎的金针菇,再则还有豆腐,是半嫩不老的那一种。
安氏生得很美。
一般大家说起美人儿的时候,脸好看就已很难得了。安氏却不仅仅是一张脸生得妩媚俏丽,身姿也凹凸有致,是处处都生得最动人的那种。眼下又精心施了粉黛,更是美得摄魂夺魄。
相较之下,楚沁一张鹅蛋脸虽然清丽大方,妩媚却不足,身姿也只勉强称得上一句“玲珑”。
楚沁于是忽而理解了自己上一世时为何初见安氏就如临大敌,她下意识地撑坐起身,清秋见状及时上前扶了一把,在她身后垫好了软枕。
不过多时,裴砚与安氏就先后进了屋,安氏一副很守礼的模样,在离床榻还有几步远时就停下了脚步,低眉敛目地福身:“娘子安好。”
裴砚没多看安氏,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楚沁刚蕴着笑对安氏说了句“别多礼了”,手就被裴砚攥住:“怎的突然病了?”
他的声音温润动听,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少年感,在楚沁心头一触。
“病来如山倒,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楚沁边答话边将目光从安氏身上移回来,没如上一世一样客客气气地添上一句“妹妹坐吧”。
她不喜欢安氏,不是因为安氏长得好。
对安氏的长相,楚沁只是羡慕,但不嫉妒。真正让她不喜欢的,是安氏这个人的品性。
安氏实在太会惹是生非,上一世她没少为安氏劳心伤神,如今要重来一回,楚沁想想就烦,实在没心思多虚与委蛇。
她只想赶紧把安氏请走。如果可以,她还想让裴砚一起走。等他们都走了,她就让清秋再去膳房塞银子,给她叫点好吃的来。
她应该是有这个机会的。
很快,珠帘被碰得一响。
楚沁没有记错——她抬起眼睛就见清泉端了药进来,安氏后头一看,立刻笑意满面地迎了过去,伸手接过药碗,语声柔弱动人:“我来侍奉娘子服药吧。”
上一世也是这样。其实从安氏刚进来,她就知道安氏在打什么算盘,心里膈应得不行。这份膈应无关她是否喜欢裴砚,只为她当时还是个成婚刚三天的新妇——谁愿意这么快就看到小妾来争宠啊?
但现在她无所谓了。中午那道毛血旺让她觉得“痛快”实在始终珍贵的感觉,现下她唯一想做的,就是让自己更痛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