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下人住在衙门靠西边,傅晚凝被安置在墙角边的一间房,正贴着衙门的溷轩,起夜倒是方便。
傅晚凝进屋时,里头躺着个人,她悄声去将衣物放进木柜里,才要出门,那人从床上纵起来。
“你进门怎么不敲门?”
傅晚凝折身看一眼他,“……我看你在睡觉。”
那人抬着鼻孔盯她,“你就是串儿。”
他的语气很不善,傅晚凝想开门出去,她不能跟他吵,她才进司礼监,再闹出事她承担不起。
那人见她不应话,走过来按在门上,轻蔑的看着她,“小娘娘腔,这是我王全的屋子,我可没说让你住。”
傅晚凝往墙边移了两步,结巴道,“是,是连公公让,让我住的,这屋子有我一半。”
王全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抱着手臂不屑道,“少拿连公公压我,你个卖皮肉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什么勾当。”
傅晚凝脸爆红,她气忿道,“我没有!你胡扯什么!”
“哼,衙门里的太监谁不是规规矩矩由直殿监那边遣来,偏你是连公公亲自去要,你好大的脸,自己做的什么龌龊真当别人看不出,”王全看着她跳脚,眼神的讥诮能羞愤死一个人,“你当兔儿爷,别脏了我的地儿,去叫你的连公公给你置办一间绣房,专门供着你。”
傅晚凝听不懂兔儿爷,但话大概听懂,她翕动着唇,泪自眼中落,她明白了,这个人是存着心的,他就是想侮辱她,她进直殿监太招摇,底下的太监眼红,她这罪必须得受着。
王全乐的看她哭,摇摆着身开门晃走了。
傅晚凝抹掉泪也出门去,衙门里的太监一见着她,三五成堆聚在一道窃窃私语,不用想也是在说难听的话。
傅晚凝紧攥着手里的抹布,站到窗台边专心擦灰,她身旁的太监自觉地跟她远了几步。
傅晚凝眼圈发红,只作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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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管的事杂,魏濂坐在正堂听汪袁报事。
“言岑在狱中自杀了,”汪袁道,他观看魏濂得面色,没看出什么变化。
魏濂适意得耸起肩,“便宜了他。”
汪袁朝外看,傅晚凝还蹲在台子边,他转过眼,道,“厂督,您讨了个小奴才?”
魏濂嗯道,“怎么着?这你也过问?”
“打前儿您在崇政殿瞄了他,奴才当您因他挡路置气,就暗自作主跟刘路说了声,未料您竟瞧得上他……”汪袁度着话跟他解释。
魏濂目下微顿,情绪没显脸,“管得多。”
汪袁褐着脸笑。
“厂督,番子从地方上回来了,目前有不少地儿都遭了灾。”
魏濂道,“户部一群饭桶,不等着太后娘娘说话,他们决计不会下派粮资。”
他琢磨着又说,“内阁那边什么情况了?”
“厂督,内阁这两天还没运转,那些阁臣递了不少折子上来,抱怨事儿多,”汪袁道,他身旁的小太监托着沉木柜放到案几上将上面的锁开了,他掀开柜子,拿出一本奏折递给魏濂。
魏濂翻开粗看一遍,捏着太阳穴道,“这些阁臣私下斗鸡走狗玩的顺,碰上点事就担不起全往上推,宫外的人道咱们风光,可全给他们兜事儿,到头来还得挨骂,吃力不讨好。”
他换了奏折给汪袁,又道,“甭管,江大人都没管,轮得到司礼监操心?”
汪袁抓了一下手,“江大人约是没空管。”
魏濂转了下手上的戒指,“闲人叫忙。”
汪袁小心道,“厂督看的明,江大人的小妾一月前给他添了个庶子,正忙着办酒席。”
“玩的花,妾生子也兴办宴,”魏濂抬脚搭在小凳子上,望向门外,“江大人办酒宴,我这边好像没收到请帖。”
连德喜举着袖子遮头跑进来,“老祖宗,江大人过来了。”
汪袁赶紧起身,“厂督,奴才告退了。”
魏濂挥挥手,看他走了,才对连德喜道,“让下边儿端点茶品来。”
他将小凳子踢到桌子下,端正了身姿。
连德喜答着声脚还跨在门槛上,折身在外院瞅人。
大太阳底下没几个人愿意待,此时多躲在阴凉地,只傅晚凝一人闷头在那儿擦柱子,脸都晒得通红。
连德喜冲她招手,“过来!”
先头才被人编排过,傅晚凝此刻见了他很不自在,她慢慢走过来。
连德喜正是急,看不得她墨迹,拽着她往下房去,那头人已经备好了茶品,连德喜叫她捧着端盘跟随自己进了厅堂。
江寒英也在这时入堂。
魏濂面带着笑,“江大人贵人事忙,如何有空过来司礼监?”
江寒英不掩喜色道,“再忙也得来啊,若不是魏厂督在太后娘娘面前举荐本官,本官哪能上任首辅。”
连德喜奉上凉茶,并放好水果。
端盘遮了傅晚凝半边脸,露出的那一双眸子也垂着,那眼角旁染了红,不着眼看便知她才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