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军为首两位大将,清隽不凡的气度相貌,给裕州士民留下了很深印象。“李公子”的传说本来就是在南阳府附近影响最大,现在人们更益加相信那些荒诞夸张“李公子”传闻应该都是真实的了。
一名因天启年间为魏忠贤建生祠,而被迫罢官在家的老官绅,摇摇晃晃地指着从城门处经过的李来亨,扼腕叹息道:“此必大司马李精白之子!圣上为奸人所惑,废黜齐、楚、浙党,专用东林。此辈必为清君侧而来!咳咳、咳咳……”
老人身边一位子侄看他情绪实在太过激动,很无奈地给老人递去茶水,吐槽道:“叔公啊,圣天子把专用东林那是崇祯初年的事情啦。您是太老迈了,都记不到崇祯三年温体仁做辅臣的时候,东林党人就不吃香,早垮台的差不多咯。”
年轻人看他家老爷子一副老迈昏聩的样子,就没接着跟他具体谈崇祯三年,温体仁利用枚卜案打垮新一代东林领袖钱谦益的往事。
不过他又想起,之前辅臣薛国观因为提议皇帝找勋贵借钱而被抄家以后,皇帝启用了温体仁的老盟友周延儒。民间都传说周延儒收了东林领袖钱谦益和复社头目张溥的钱,启用了一大批东林党人。
“闯贼……闯军的李公子真是阉党兵部尚书李精白的儿子?”
年轻人是半信半疑,不过裕州士民们大多都很愿意相信。人们因此找到了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为什么闯军军纪远较他贼及官军要好,也可以说服自己去接受闯军发出的粮秣和物资。
“裕州人还真欢迎咱们!让我想起当年闯军打回米脂的事情嘞。”
“哦,刘师傅,打回米脂是哪一年的什么事情?”
刘芳亮骑在马上,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是崇祯九年,我们打垮延绥总兵俞冲霄以后的事情。”
刘芳亮握住缰绳,说:“我们灭掉俞冲霄后,就把米脂县城围的水泄不通。城里有不少闯军掌家的仇人,有陷害过老掌盘的人,也有给他家放过阎王债的王八蛋。当时城里兵力很单薄,要攻开城确实很容易。可是,你猜咱们老掌盘是怎么做的?”
“难道你们没有攻城么?”
“对!”
“掌家是要知县把他的仇人送出城来?”
“不,不。你大概想不到,掌家说‘成大事不记小仇’,还说‘攻破城池,不管怎么都得死人,对不起桑梓的父老’。”
刘芳亮回想起那时的往事,十分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就在城外驻了三天,秋毫无犯,赈济饥寒,还从四乡请了些年高有德的人前来赴宴。临走时候,掌盘子立马城外,唤知县到城头说话。他把两千两银子放在城下,嘱咐知县拿一千两修缮文庙,周济贫寒士子读书,另一千两赈济城中贫民,他还说,‘你倘若贪污一两银子,我下次回来,定要剥你的皮!’当众吩咐完毕,就率领人马离去。”
李来亨以手扶额,失笑道:“咱们掌盘也有这种意气风发的青葱岁月啊!”
“哈哈哈!”刘芳亮被李来亨的话说得笑了好一会儿,他相貌清秀俊美,明明是刘宗敏牺牲以后,闯军中身手最强的战将,微笑起来却让李来亨觉得娘里娘气的。
“咱们进城去吧,开仓放粮、赈济百姓,然后让摇旗拿夹棍,好好拷掠一番士绅!”
李来亨补充道:“是拷掠一番土豪劣绅,咱们现在倒不必树敌太多,若是官声较好、本地百姓为之求情,不愿拷、不愿杀的官绅,放过亦无妨。”
刘芳亮嘿嘿一笑:“我以为你近来手腕变得酷烈不少,怎么还有这种妇人之仁?”
李来亨微笑答道:“若士绅叛我,兼且时机合适,我必将此类一扫而空,令其知我雷霆手段。但若非必要,我亦不愿树敌太多——刘师傅,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今后所必须知道的事情啊!若小康绅户、落第文人、低品廉吏之辈,让他们成为我们的朋友,要比做敌人好处更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