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大公子慢慢站起身,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无论如何,这还是个什么错都没犯,孝顺体贴的孩子,上人们说要教育,那……也只能好好教育啊!
仲二见他脸色有些不对,忙问:“公子?”
“呵呵!无妨,有些疲累。”厉弦干笑几声,颤着手扶起了那双小黑爪子的主人,在那双乌黑大驴眼的恳切瞪视下,说道:“起来罢,你这般孝顺,我定帮你诊看你父。”
这爹是死是活,可是关系到这头倔驴子会不会发狂的大事啊!要看,一定要看,还要看好!
“多谢公子爷!”小驴欣喜若狂,咚咚咚,又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喜滋滋地站了起来,挨着神仙般的公子爷悄悄站近了点,想想公子爷不喜他露下体,小驴偷偷把腿夹紧了些,不让那物晃荡,见公子爷望来,他嘴一咧,露出一排黄黑不齐的大牙。
厉弦又打了个寒颤,转眼望望左边,却是当年的修罗将军微笑地望着他,他叹息一声,也懒得多想,破罐子破摔了。放一只是放,放一群也是放,什么修罗尸鬼,养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吧!
“待这里事毕,我去你家看看你爹。”
厉弦转身吩咐了小驴一声,接过石屏递来的锤子,在水车木闸的机关之上用力一击,“轰!”一声,木闸断开,咯吱吱一阵令人心跳牙酸的声响过后,巨大的水车转轮在水流冲击之下开始缓缓转动。
哗哗哗!
巨轮转速慢慢递增,一格格的横木档将江水“铲”到轮辐之上,顺着轮子转动被传递到最高处,然后跟着轮子的降势,水流被引到岸上的沟渠,川流不息地沿沟渠的引导向前奔去,直至流到远处第二个木闸门才堪堪停下。
人群鸦雀无声,人人俱都摒息以待,只听得水流哗哗不停,直到此时,大伙再也忍耐不住,齐声发出了震天般的欢呼:“成功了!”
“阿娘啊,你睁开眼看看,俺家的地不缺水咧!呜呜呜……”
“柱儿,快快,给公子爷磕头,这是神仙下凡呀!”
“老天爷保佑,公子爷慈悲!”
喜极之时,泣声渐起,乡人号哭,哭这无情的老天,哭这要命的世道,哭那支撑不住先行一步的亲人们,也哭自己万幸遇上这等好事,从今而后,这一片几十里方圆再不愁灌溉。
公子爷发过话,水车和沟渠用地厉家已一气买下,乡人具可使用流经沟渠的水,但如何分水要厉家管事来定,用水的庄户人家也需每年出十至二十个工的劳役,用以维护沟渠和水车。庄户人家旁的没有,穷得光屁股,一身力气还没有么?公子爷好心,用水不用银钱,只要大伙出力,再不尽心那还是人么?至于那些连这些差役都不愿做的,活该不让用水!
震天响的欢声转作了淋漓号淘的哭声,有个嘶哑的老人声音颤巍巍喊道:“厉大人长命百岁,公侯万代!”
一个声音,十个声音,无数个声音嘶声力竭地喊:
“厉大人长命百岁,公侯万代!”
“厉大人长命百岁,公侯万代!”
……
在这一刻,这些乡人们的心中,全心全意满溢感激,是厉大人厉公子给他们带来了生的希望,将他们从绝望的深渊边拖了回来,无以为报,唯有祈求老天爷保佑厉大人一生多福多寿。
面对如此汹涌激烈的情感扑面而来,厉弦有些不知所措,脸渐渐地红了,两世为人,他从未直面过这许多人的真挚善意,胸臆中不明而来的融融暖意,如春日暖阳悄悄将冰封化裂。
他的手有些发颤,眼中涩涩的,干涸的眼底似有什么要涌将上来。
一只大手悄悄握住了他,仲二在他耳边柔声道:“给乡民们说两句罢,莫负真情。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