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了,”陆瞻见她欢喜,也感觉有一股庞然的欢欣在他胸膛胀开,“将你独自留在京城我不放心,一道去,往后一二年我还要时时往南京与杭州跑,也带着你,将你没看过的山川锦绣都看一遍。”
芷秋兔子似的跳起来,将架子床踩得咯吱咯吱响,“咱们可以回苏州了,真好!陆瞻,谢谢你!”
陆瞻亦跟着笑起来,将她一把勾倒在腿上,“这么高兴?”
“高兴!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半点也不喜欢京城,这里繁华得叫我心里空落落的,这里的官眷太太比苏州的还难缠,这里什么都是顶好的,就只不是我们的家。”
陆瞻垂眸见她眉目如画,弯弯的线条勾勒出的好像就是青砖绿瓦,锦帐软榻,他温柔地轻抚她的腮,“我的家是你给的。”
她的眼中倒影着一片盛世,脉脉情愫缠绵地流淌着,汇成一条大江大河,“咱们回去了,我还有件事情要求你呢。”
“阿则和桃良的婚事?”
“哎呀不是,”芷秋嗔他一眼,两只胳膊攀到他肩上去,慢慢爬起来,“我想着,方大人的家靠近了东郊,是处破破烂烂的老房子,他往知府衙门里去也不方便。咱们家的园子那样大,不如将从前祝晚舟住的那一快地方单劈出来,砌上院墙,另外朝着东柳巷开个大门,叫他将老母亲接来,一家人团聚了才好,他知府大人也有脸面,云禾也能有个好地方住不是?”
陆瞻笑笑,眉宇间柔情荡漾,“你做主就是,那么大一处园子,咱们两个占着也是累赘,劈出去一块地方,小一些,反倒自在。你们姊妹还能时时见着,你也能时时高兴。”
月亮渐渐爬上窗,蝉儿低垂,蛙声喧嚣,满满的幸福在芷秋心内沉淀下来,绵长而悠远地,似一缕南风,一曲长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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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汉王符《潜夫论·本政》
▍作者有话说:
明天正文完结,沈从之不负众望,一定会出场,哈哈哈~
《豆蔻良妃》《拜见姑母》欢迎收藏一下哦~感谢所有小可爱,希望番外结束后可以给个五星好评,鞠躬!
第100章 情归了局(终) [vip]
柳莺轻啼烟树暖, 荷香夏归半。毒日头底下的陆府空了下来,人丁寥寥,屋舍空空, 只留下一些信得过的家奴看管门户。
芷秋得闲清了账, 又到库房里检算一番, 珠玉琳琅占满她的眼帘,细点清楚后, 挑了一副精致头面与云禾做嫁妆,又挑了几个人跟去苏州伺候, 别的一应上锁封存起来。打点清楚后,下剩的, 就是同云禾一道采办些带回苏州的礼。
那里忙着,陆瞻亦不得闲,白日里都在御前当差,与皇上内阁商议定下了土地整改之法,又规制了三年无流民、五年无饥荒之策。
这日下晌出宫,正于无门前撞见应召回京的沈从之, 由崔元峰并两个缇骑领着。那崔元峰迎上来朝陆瞻行礼, “卑职们见过中贵1大人,中贵这是下值回家去?”
陆瞻微微抬手, 示意几人起身,“到都察院去一趟。还是叫督公吧,又派了苏州提督织造之职,下月就要往苏州去了。镇抚司暂且交予张达源监管, 以后听他的。”
“卑职刚回京就听见说了, ”崔元峰站起身来, 顺着陆瞻的目光回首望一眼沈从之, 笑答:“今儿早晨进的城门,夫人带着孩儿先回府去了,一路倒是没说什么,只问了窦初怎么惩处。”
几丈之外,沈从之穿着补子袍,将身板挺得笔直地与陆瞻对望。陆瞻泄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收回眼来,“我正是为这个往都察院去。行了,你们进宫面圣吧。”
言讫擦身而去,款步走过沈从之身边时,还是沈从之先开的口,“陆冠良。”等陆瞻回头时,他朝前进一步,“只要我不死,只要我父亲还是内阁首辅,我就不算输,迟早还有机会。”
陆瞻亦朝前跨了一步,在宽阔的午门前,太阳将他的补子袍照得鲜红发烫,“沈从之,你还是这样沉不住气。”
渐渐地,他将笑意敛起,“你总觉着是我不让你进内阁,你看看自己,年轻张狂,能做到四品已是皇恩浩荡。你太自负了,又十分感情用事,才会栽在像窦初这样一个小人手里,连你父亲半点也不及。像你这样的若是也能成为阁员,那我朝江山岂不是要毁在你们这群胸无乾坤的庸才手里?”
沈从之反抄起双手,付之轻狂一笑,“君之教诲,毕生难忘,我会改的。”
“但愿吧。”
陆瞻侧过身,又回望他一眼,旋即干脆地敛步而去,太阳将他苍凉的背影拖出长长一个影子,在空旷的大地里,踽踽独行。
权势如水,载浮载滞,沈从之始终觉得他没输,但当窦初看到陆瞻时,却头一回迎来败局。
都察院的大狱相较起诏狱来说,更光明一些,也更干爽一些。陆瞻穿越比邻相紧的间间牢房,走到最里头,只见窦初坐在一张案上安稳吃茶,仿佛预料到他会来似的,连眼也没转一下。
陆瞻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并不废话,“皇上有旨意。”
墙洞里的光束一晃,窦初跪到了地上。陆瞻由袖中取出细细一管绢轴,朗声宣读,“都指挥使司三品佥事窦初接旨:沈从之陷害忠良一案尔虽牵涉其中,但朕因念尔在苏州有功,又坦言招供,不作重罚,只将尔贬任宁夏左屯卫右千户,钦哉。”
“罪臣窦初领旨!”
绢轴交与他后,陆瞻牢门也没进就欲抬步而去,却被窦初在身后叫住,“公公没想到吧?我窦初不但能全身而退,还能有机会到宁夏重地立一番事业出来,乱世出豪杰,到宁夏,总好过在靡靡江南摧磨心志。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机会,不过我倒是好奇另一件事儿,您怎么不劝诫皇上杀了我?”
陆瞻退回一步,隔着牢门凝望他,“窦初,当年皇上登基前,我派你清缴乱党,正是看重的武将世家出身,有些胆识和军事韬略。如今贬你到宁夏也是因为这个,宁夏边临强敌,若你能在那里立下战功,不必我说,皇上也会提拔你。”
窦初神情一转,拧起两道眉,“你就不怕我他日战功赫赫,回京清算你?”
“宁夏有几十个千户,”陆瞻笑笑,背起一只手来,“外有鞑靼瓦剌,内有异族□□,你要是真能在此地立下赫赫战功,我在京等你。你不是想成就一番伟业不再为人利用吗?那就为江山所用,为百姓所用。真到了江山容不下我,百姓要你杀我那一天,我小小陆瞻,死又何憾?”
缄默中,窦初睇住他挺括括的双肩,有一种微妙的失败感,他分明冲出了困境,却又像一败涂地。
久久后,他惨淡一笑,“芷秋曾说过,你陆瞻不过是净了身,却心志不毁,看来她的确很了解你。不过陆瞻,若是我没在宁夏战死,他日回京,一定不会再跪你。”
陆瞻面上的笑意逐渐冷却,眼中一抹淡薄之色,无冤无仇,“我从没叫你跪过我,是你自己一开始就跪在了我面前。”
坠地的尘埃又再被他一双黑靴踏起来,飘忽在阳光里,像一场没有终结的硝烟。历史是由血雨腥风垒起来的,他陆瞻从不俱任何未知的更迭,只怕在沧海桑田里,苍生不宁,百姓难安。
但窦初有句话说错了,陆瞻想,不论是靡靡江南还是风沙边关,心志都是不可被催磨的,它应该在任何鱼游沸鼎或是酒色声迷中坚固不移。
日暾又照归期短,菡萏暗香满院,春娘画眉妆台前。这里描黛,那里施粉,画得春光满朱颜。
越临近回苏州的日子,芷秋愈发高兴,眼前又没了碍眼的丫头,日日笑得如春风拂面,成日家与云禾一道出门挑选礼品,又是京城时兴的料子,又是上好的胭脂水粉,将好东西都挑了个遍,恨不得拿个可吞乾坤的袋子全都装走!
云禾虽没那么大的手笔,可仗着方文濡才到户部领的来回补贴,亦买了不少东西。
这日欢天喜地地抱着匹缎子给方文濡瞧,“你看,我可不光是想着我自己呢,这是给娘挑的,苏州可没有。拿回去给娘裁衣裳穿,好叫她老人家喜欢喜欢我这个媳妇。”
方文濡刚从宫里回来,正解衣袍,抬眉瞅了一眼,“好是好,可也太花俏了些,我娘四十几的人,怎么穿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