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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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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宦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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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梅二奶奶又一笑,走到芷秋身边坐着,“嗳,我过来是有事情找你们,工部侍郎张大人家园子里的木槿花开了,好大一片,他家太太兴起办了个雅集,连咱们一道都请了,你们收拾收拾,一块儿坐了马车去啊。”

芷秋蹙额扭过头来,“连我们也请?这是什么道理,她难道不怕?”

“嗨,那张大人是出了名的人精,只要陆大人没定罪,他是断不肯落井下石的,反正请了你们,也请了沈家的夫人与她的表侄女儿,两边都不得罪。”

这里点点头,云禾却有些恹恹的,“我就不去了,有些不爽快,我在屋里睡觉吧。”

那梅二奶奶够着个脑袋吊着眼,“去啊,怎么不去?那龙大人和宋大人家的太太都带着小姐去呢,你就不想看看她们俩长什么样子?”

“去!”云禾疏忽来了精神,簌簌快打起扇来,“我倒要看看她们生得什么模样,也敢打我的主意!”

这厢吃过午饭,便套了车往那张大人府上去,他家府邸离什刹海不远,引了水源在府中,养了好一池的荷花,进门便芰香扑鼻。

这厢由丫鬟引将着,一路到那花园子里头去,沿途见好些官眷纷至沓来,一路参差而行。芷秋都不认得,不敢唐突,拉着云禾安静走在梅二奶奶身侧,说说笑笑地,就走到一间大厅上。

厅内富丽堂皇自不必说,两首挨着一套套的案椅,隔坐着好些端庄妇人,榻前栲栳圈儿似的围了几条藤条春凳,坐了一班锦衣贵女。人也多,主人家招呼不过来,芷秋三人匆匆见了礼,叫丫鬟指了几根椅子坐下。

再往上头瞧,榻上坐的是两位年过四十的雍容妇人,左首自然是主家张大人的夫人,边上偎着她女儿,正闹渣渣地与春凳上的小姐们说话。右首边……

“那边坐的沈阁老的夫人,她边上是她的表侄女儿。”梅二奶奶坐障扇同芷秋云禾嘀咕,“沈大人家只得小沈大人一个儿子,因此把她侄女儿当女儿养在府上。”

云禾听见是沈从之的母亲,便多瞧了两眼,见那妇人气度华贵,不好多看,凑过脑袋来,“那龙大人家的小姐与宋大人家的小姐是哪两个啊?”

梅二奶奶朝上瞥一眼,又扭回来,“穿珍珠粉衣裳那个是龙小姐,戴木槿绢花那个就是宋家小姐。”

正巧那二人扭着头跟谁说话儿,云禾借机瞧了几眼,瘪瘪嘴,“也不怎么样麽,相貌平平。”

“这娶奶奶,谁家看相貌啊?只要不是歪瓜裂枣,都看家世呢。”

这三人倒是自成一派,不过是梅二奶奶扭头与谁打个招呼,仍旧扭回来同芷秋二人说话。

芷秋亦障扇搭过话去,“是这个理,娶妻麽,自然是要有助益的。”

说着话儿,却听上头招呼,主家说外头花园亭子里摆了戏酒,叫挪将至那边,起头招呼着众人出厅去。芷秋几人走在后头,一路飞红落花,奇山异石,随众人蜿蜒而行。

可正是你不找事,事要来找你。瞧见前头走过来个丫鬟,朝三人问:“谁是袁云禾?”

梅二奶奶与芷秋都将云禾一指,“她。敢问姑娘有什么事情?”

“我们太太叫你借一步说话儿。”

云禾懵懵懂懂地跟着上前,芷秋两个不放心,也跟着挪步。

原来是前头沈夫人叫,云禾走到她面前,众人旋即止了步。那沈夫人睨着她,笑颜依旧,只是没了温度,“姑娘就是袁云禾?”

“正是妾身。”

那沈夫人点点头,众人又齐步,到了亭子里,猛闻见饭食香,只见里头摆了三四张大圆案,上头珍馐齐备,金樽玉碟铺得满满当当。主家夫人忙着安排坐次,不知怎的,就把芷秋几人安排在了沈夫人对过。

厅外蝉鸣唧唧,不近不远地在哪里有一班小戏唱着《游园》,应时应景。那张家夫人坐在沈夫人旁边,亲自为其筛了杯酒,“这是请的南班子,唱的昆腔,夫人听着如何?”

“我听着倒好,不过出来散散闷儿,夫人何必如此费心?”那沈夫人客套得力度刚好,永不落的优雅与端庄。

言毕,转正了脸,也凉了眼,冷冰冰的一副笑脸对着云禾,“听说陆公公的夫人同小妹也是南边儿人,苏州的?我儿在苏州任职,不知两位有没有见过?”

芷秋拈着帕子笑答,“节庆里来往倒是见过两回,到底男女有别,不怎么打照面,倒是同夫人的儿媳妇蒋大奶奶见得多些。”

“云禾姑娘呢?”

这样一问,芷秋品出来了,是专门冲着云禾来的。云禾自然也品出来了,大约是为她儿子纳贱为妾的事情。但她顾着彼此体面,只障帕轻笑,“我一个姑娘家,更不得见了。”

可这沈夫人倒似不想为她留体面,“姑娘从前在青楼做生意,席面上应酬,怎么会没见?”

众人窥听后,纷纷将云禾望住,听说方状元有位小妾,却不曾想这小妾原是风尘女子。那龙家小姐与宋家小姐将她打量一番,均将其视为狐狸精,更是不屑。

渐有窃议流言,嗡嗡唧唧地,时不时就钻一句在芷秋云禾耳中,无非什么‘乐户女子’‘倡伎廉耻’之类。

一席倏然吃得芷秋憋屈,生生熬到了散席,忙不迭就要出府去。纷杂的绣履兰舄走在路上,芷秋三人照例同行,一路穿山越水,兰亭花圃里走过。

梅二奶奶倏而发讪一笑,满面愧色,“真是对不住你们,我原以为她们是好心才请你们二位的,不想又是为了瞧你们的笑话儿,早晓得,我就不该替你们应下。”

“不怪奶奶,”芷秋转过脸来笑得温柔似水,慢悠悠打着扇,“奶奶也不知道不是?奶奶放心,再难听的话我们也听过许多,不会放在心上的。”

踅出一座假山,见岔道上走过沈家夫人与她侄女儿丫鬟一行。芷秋本不欲理会,却听见她在后头喊:“云禾姑娘留步。”

三人只得止步,等她走上前来,云禾见四下无人,索性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我晓得夫人三番五次叫我意欲何为,是不是知道您儿子在苏州府纳了我为妾,您想着警醒警醒我?”

两句说得梅二奶奶一惊,暗窥芷秋,只见芷秋朝她点点头,她便难以置信地用扇遮住了口鼻。

沈夫人见她直言,也不隐晦,“方才席上人太多,不好说,眼跟前儿我倒有几句话嘱咐你。我们沈家乃书宦名门之家,自祖上起就没有纳贱为妾的规矩,我儿不懂事儿,背着父母在苏州纳了你,还叫管家去为你上了籍,我头先是不知道,等知道了,你已经进了门儿了。我本想着只要我儿高兴,我也不计较了,谁知你是个没廉耻的,竟然又跟别的男人勾搭上了,我不去顺天府告你,已经是大恩大德,你……”

“夫人不必说了,”云禾冷眼一翻,痛痛快快地翻出截眼白,“你不找我我倒还想要找你呢,你们家大奶奶写了文书将我送了人,眼下赶紧的吧,叫个人衙门里将我的户籍下出了,开了文书,我好回苏州上籍去。你儿子,哼,在你眼里是个宝,在我袁云禾眼里,就是路边一抓一大把的野草,就你家当个祖宗似的供着,我没廉耻?那他的廉耻早就丢到臭水沟里头去了。”

心知沈从之与陆瞻已经是撕破脸了,芷秋倒也不拦,只在两步外提起嗓子唤:“云禾,回去了,啰里啰嗦地做什么?你同人讲得着这些麽?夫人就这一个命根子,自然当宝贝了。”

那沈夫人早怔在原地讲不出话来,等火拔起来时,人已走三丈远了,只得她带着一班丫头在原地晒出满头细汗。

乌飞兔走,光阴骤转,两日内,那沈夫人果然派人去下了籍,将文书交到梅家来,云禾喜得飞裙旋袖,却不对方文濡讲。

细一检算,两个人倒有两日没说过话,每每方文濡使丫鬟里头来叫,云禾只推脱着不出去。

到这日,四窗梦醒,闲衾轻叠,门外又是毒日头,致使京中久不下雨。算来,苏州此时正值梅雨,正是江满烟波,翠山霭霭的时节。

这里正思乡,即见桃良慌脚鸡似的打廊下奔来,走近了才瞧清,是满面的欢喜,“姑娘,阿则哥来了,说是接咱们回府去!正在厅上同梅二公子与方大人说话呢,使丫头来传,我院门外撞见的,就跑进来说给你。”

芷秋心神震动,稍怔一瞬后猛地拔座起来,“你姑爷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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