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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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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宦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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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秋心内了然,提壶起身替他斟满,“大人过谦了,今夜我回去就与云禾说,叫她亲自到府上替向您赔罪,一切误会都可解开了不是?”

默然相笑的功夫,恰遇祝斗真输了酒递来一杯,芷秋接过饮下,抬眼即对上陆瞻泛冷的笑眼,直望祝斗真,偶然碰上她的眼,他便调目而去,不露痕迹。

这一夜,他们始终没说一句话,芷秋只听见他与姜恩你来我往的客套,似乎比以往的局子更令他稍稍上心,亦令他虚假得更像一位官场中人。

而案下相握一霎的手,仿佛一个梦,暂解了彼此相思。

散席时,月儿西仄,时过三更,将明未明的黑暗中,芷秋那根肋骨骤然犯起疼来,在九曲桥头扶住了一棵杨柳,蹙额瞧着陆瞻与姜恩相行渐远的背影。

众人俱在往门口行去,无人看见。唯有桃良察觉,挑着灯笼来搀她,“姑娘,怎么骨头又疼起来了?”

“想是要下雨了。”芷秋慢慢直起腰,借着桃良的力道缓缓前行,片刻方觉好些,“可带伞了没有?”

翠娘夺前来一步,扬一扬同琵琶裹在一处的伞,“带着呢,自打入了梅雨天,我时时都带着的。”

未几果然落起雨来,骤还急,高转低,细复密,一寸寸沾湿了陆瞻的圆领袍。马车停在几丈远的西角门处,他站在院墙下,像是在等黎阿则架车过来。

实则在等什么,他瞒不过自己去。他得承认,尽管爱令他更加绝望,可这绝望里又生出丝丝缕缕的欢喜,像这零落雨丝,安抚了他总是滚烫的身体。

他想抬头去看夜空里坠落的雨,却看见油纸伞的边缘,将他高高的个头罩在其中。

回首则是芷秋透过脂粉笑得有些憔悴的脸,“陆大人,怎么连伞也不打?淋了雨可是要着凉的。”

陆瞻由她举得高高的手里接过了伞,反将她整个身子罩住,答非所问,“你好像永远喝不醉?”

“习惯了嘛,”芷秋仰着脸笑,两道弯弯的月桥照亮了整个雨夜,“烟雨巷的姑娘,没有几个会喝醉的。你怎么还不走?”

他下睨着她,淡淡的笑意是今夜金樽檀板之上一切虚假的笑容都无可比拟的,“等马车过来,你的马车呢?”

正好黎阿则驱马而来,顶着雨跳下车,“干爹,咱们走吧。”

粗墁青砖上业已汇集了细细的水渠,沾湿了芷秋的绣鞋与衣裙。但她仍旧由伞内退出来,用梅形纨扇挡在头顶,“陆大人,你先走吧,我的马车在角门上,我走过去。”

她刚转过身提裙预备着跨过一条水沟,却猛地一翻,脚离了地。仰眼一瞧,陆瞻半个身罩着她,正稳稳当当地将她勾着腿弯儿抱起,“陆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两片眼皮子带着轻微骇异、点点打趣,使陆瞻感觉自己这一霎像落在她网中的一条鱼。他几乎无奈地轻笑轻叹,“我送你过去。”

雨水冲洗着芷秋面上的脂粉,洗净了那些积攒了一生的风情,露出一个蒨璨可爱的笑脸,“那就有劳陆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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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7唐杜牧《泊秦淮》 《题新定八松院小石》《赠别》《金谷园》

2468宋 晏殊《浣溪沙·玉碗冰寒滴露华》《诉衷情·喧天丝竹韵融融》《浣溪沙·三月和风满上林》《踏莎行·绿树归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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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风情月债(二) [vip]

夜雨打芭蕉, 桃良忙赶着将地上的伞捡起撑在二人头顶,一路紧行。遐暨及角门处,最后一辆马车在雨中伫立。相帮见这一行, 忙由车内摸出伞迎上来接。

那布履溅起的水花莫如鼓点落在陆瞻心头, 令得他倏然忆起这一月他是如何思念芷秋的, 夙夜彷徨、食不知味。这一刻抱着这软玉生香的身体,犹如魂魄归体, 便将脚步一转,照着原路折回, “我送你回去。”

桃良一行仍旧乘相帮的马车,伴着渐收的雨滴与芷秋细风一样的笑声, 二人钻入车内。这里是另一个雕梁画栋的小天地,壁上挂着好几个精致的香囊香袋,填满了香料,有意地掩盖着什么。

馥郁的檀香袭击了芷秋的心脏,她倏而止了笑,静默地看着陆瞻不知由哪里翻出一件锦绣道袍将她裹住, 掣了广袖将她露出的脖颈面颊细细擦拭。

四目相接后, 陆瞻冷漠的面庞满布柔情,“盯着我做什么?”

道袍里伸出芷秋的手, 握一张绢子蘸着他面上的水珠,“你也湿漉漉的,快擦擦。”说话间就要掣下袍子,“你穿着吧, 苏州下了雨还是凉的。”

“我没事, ”他将袍子揿在她肩头, 方才端坐回去, 挨着她靠向车壁,“我体热,淋点儿雨算不得什么。”

芷秋斜抬了眼窥他,颠簸的马车使她的肩磨蹭着他的手臂,隔着衣料仍旧烫得吓人,“你这个人,怎么不惧冷?”

一些隐秘的习惯被陆瞻隐没过去,只选择说起很少启齿的旧年景,“习惯了,从前还没给圣上伴读时,我曾在宫中的冰窖里头当过差,在里头时常一呆就是一二个时辰,天长日久,就炼出个不惧冷的身子。”

涔涔雨珠融掉了芷秋两腮的胭脂,露出东一块西一块的苍白,似两段斑驳的人生。她只觉冷,拉拢了袍子,将自个儿裹得密不透风,“我听说有的吃不饱饭的人家会想着将儿子送到宫里去当差,但其实,在宫里也很苦吧?”

窗外是一片明月,错落的屋檐滴答滴答坠着水,清晰的响彻在安静的长街。

陆瞻撩着帘子的手掣回来,笑中带着化不开的孤寂,浓郁得似车内的冷檀香,“是,很苦。还没给圣上做伴读时,时常被人打骂,仗邢、鞭刑、针刑,太监们折磨人的方式千奇百怪。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做过,在司苑局刨过土栽过花,在酒醋面局掮过几十斤的面粉袋子,在内织染局染过布,手浸在染缸里几个时辰,浸得脱皮……”

说话间将一只骨似竹节的大掌翻在眼前,皮肤干净细腻,“那时候一双手全是茧子,简直没法儿看。后来到了殿下身边,有一回替他翻书,手上的硬茧划破了典籍,被廷仗四十。”

这些都不是最苦的,再往下,他的目光凝向黑漆漆的角落,似乎在里头望见了恶鬼一样的自己,“养伤时我托人寻来了宫里娘娘们用的润肤膏子,连着涂了半个多月就好了。好得一个疤没留下。你瞧,多难看……”

他将比其他男人更加干净光滑的手挪到芷秋膝前,白腻腻的皮肤上不见毛孔,却镌刻着他一生的耻辱,“其实那些苦都不算苦,皇城里有几万太监,混在其中还不觉着什么。最苦的是,离了宫里,你就是个残废、是个半阴不阳的阉人、是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

始说半晌,芷秋未发一言,他撩开车帘借着半昧的天色去瞧她,发现她低垂着下巴,半张脸上闪着珍珠一样的眼泪,一颗颗地坠在袍子上,朝花吐露的美感震撼着陆瞻。

但他记得她曾说过,烟雨巷的眼泪是假的,故而也不敢坚信这眼泪是为他而流。但轻缓的笑音不像讥讽,倒像是安慰,“这又是什么花招子?我可不会因为女人的眼泪心软。”

芷秋扭过脸来,雨珠混着泪珠,难辨真假,“我又不是为你哭的。”

“那是为谁?”他吊起一侧眉梢,注目满是戏谑与温柔。

“为天下的可怜人罢了。”

他笑了,由帘缝里瞧见马车已转入了烟雨巷,笑容便凝滞在英俊的面庞,“是你说要了解我的,你瞧,我说了你又哭。罢了,以后不说这些给你听了,省得招出你一海的眼泪。”

“以后”几如一个繁华梦境的开端,芷秋独自在心内展开了无穷无尽的想象,想着想着,将泪眼弯起,“我们烟雨巷的女人麽是最会哭的了,一哭就是银子,不过你放心,我又不讹你的钱,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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