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人重视先祖,一年之中家族有两次大祭,分别为冬至祭祖、过年祭宗,一切活动均要为这两次大祭活动让步,凡是上了家谱之人无论多远都得回来参加,实在有公务离不开的,也会在说好的祭祀之时朝向家的方向燃上一炷清香,以尽心意。
相比于两次大祭,小祭的规矩则要宽松许多。
小祭是祭扫直系先辈的日子,一般为家人忌日,清明节祭扫还是在唐宋之后才兴起的,到了明朝才基本定型,当然,踏青也没被耽误。于是,扫墓祭祖与踏青郊游就成了清明节的两大礼俗主题。
所以,到了清明节这日就会发生有趣的一幕。
天蒙蒙亮,城门口就会像是节假日的出城高速收费口一样堵满了人,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去郊外扫墓的,还有一部分呢则是拖家带口去山上踏青的,一喜一悲,彼此倒也互不干涉。
不过,对于大部分大明官员来说,这一日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因为
这一天,不、放、假!
是的,就是这么残酷。对于干饭人来说,没有放假的节日就是没有灵魂的,节假日没有了假和不存在有什么区别?
而在工作狂洪武帝的带领下,这种没有灵魂的节日,可谓数不胜数。
大明公务员一年到头除了春节、冬至以及朱元璋生日外是没有别的节假日的,也就是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二天是要上班的,纵观上下五千年,简直没有比洪武年间的公务员更苦逼的公职了。
跟他们比起来,现在的大部分公务员其实还是比较幸福的,而且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
如今的洪武帝老婆儿子热炕头,正是小日子春风得意的时候,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好说话的,上朝时候甚至还会说说大家都笑不出来的冷笑话。比起十来年后让大家出门前每天都要写遗书、和老婆孩子拥抱告别的工作环境和善了不是百倍千倍。
虽然没有放假,但对于官场老油条们来说也不是不能摸鱼,比如清明节的时候就有春祭大典,除了高层官员必须要到场之外,中下基层官员都可以在府衙内聊天打屁,还有会上头赏下来的春饼吃。
现在,一年中最忙碌的春耕还没有正式开始,大家还能抓紧这最后的机会晒晒太阳当当咸鱼。
但是!今年的凤阳府府衙没能享受到这波福利。
清明过后,祭拜爹妈的洪武帝回了应天府,但却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给留下了。
作为地方政府,领导和领导的儿子在,总不能摆出一幅咸鱼模样不是,于是,整个凤阳府的官员们从上到下个个脚下生风,呈现了一副繁忙不已的姿态。
不过,毕竟是刚刚开年,府衙内公务不多,很快众人便发现实在是无事可做了。正好春耕将要开始,于是,官员们纷纷戴上斗笠,捏着农书到地头去找老农佃户当劝农官去了。
虽然一天到晚在外头晒着也挺累,但起码不用和府衙里的太子太孙大眼对小眼啊。
话说,这两位大佛每天到底在干啥呢?每天也不出门,就盯着几个东宫辅官拿着凤阳府的人口和田产在拨弄算盘。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这是在算田税,还有些小紧张,后来才发现是在算人口。
为什么要算人口啊?难道是又要往凤阳府迁人?可千万不要啊,这儿的人口已经够多了,人一多就不好管理,他们还盘算着如何想法子把人口往周边迁出去些呢。
知府以及一干吏员都在内心哀嚎。
如果木白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会大大地翻一个白眼。
如果有【人口不重要】这种想法就错了,无论哪个时代,人都是最大的资源。
这个世界上只有不能供应人口的资源,没有过多的人口。
而且,没有一个数据能够比一座城的人口数据更能说明问题。国家治理得好不好,当地官员是不是尽责,资源配备是否到位,从出生率、死亡率以及人口外出率上就能看得出。尤其是出生率。
在木白生活的那个时代,孩子的出生率更是官员的一个很重要的考核目标,当年他的小伙伴之所以能打翻盘仗就是靠着一系列增加人口的政策,木白到现在都还对那些口号印象深刻。
什么生儿送酒送狗,生女送酒送猪。
什么生一保底,生二光荣,生三全国表扬之类的,那是一套一套的。
就是靠着暴涨的人口以及那股子冲劲,他的小伙伴成功干翻掉宿敌成了一方之霸主。
现在居然有人和他说人口不重要?呵呵,说这种话的人一定是因为他们当地不需要劳动力,但这种地方绝不包括凤阳。
如果木白的计划可行的话,这儿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劳动力市场。
还有什么能比挖矿和发展工商业更需要人呢?
是的,木白看准的正是凤阳当地储量多到被他的队友计入必背列表的石英矿,而石英正是制造玻璃最重要的原材料。
凤阳拥有四通八达的交通环境、丰沛的水资源、充裕的劳动力以及靠近大明国都的优越的地理位置,这些都是在此地开展玻璃制造业以及配套商业的基石。
要知道玻璃这个东西耐热耐冷但是硬度极低,如果一路颠簸的话,光靠它们自己碰撞都能够把自己给震碎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制造地和供应地越近越好。从这点来看,凤阳的位置堪称一绝,而且
凤阳的石英矿是裸露在地面上的,挖起来别提有多方便了。
总而言之,在木白眼中凤阳简直千好万好,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凤阳的石英砂纯度如何以及是否含有如今技术难以剔除的杂质。
不过这些暂时还不需要木白担心,有烧制琉璃器经验的工匠已经在试着用本地的原料进行烧制了。根据小皇孙的要求,这次的烧制他们没有采取以往的方法,而是使用前唐曾经流行过的吹制法。
是的,吹制法曾经也在华国的历史上出现过的,在佛法盛行的唐朝时期,琉璃器由于其十分符合佛法的诸多描述成为了礼佛之器,但礼佛终究比较小众,很难走入寻常人的生活之中,于是,吹制法仅仅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被辽宋时期对于假玉喜好的模型法给取代。
但如果你以为吹制法只能制作有着中空肚子的玻璃观赏器那就错了,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卷在吹管顶部的玻璃胶液可以变成正圆形的玻璃片。
虽然这种方法制成的玻璃片无法做得太大,但厚薄均匀,其透明度也远比使用模型法的玻璃器更高,且不易产生气泡,用来做玻璃窗正好。
而且中空的未必只能是花瓶,还可以是灯罩啊。
作为一个曾经因为没钱买蜡烛忍受了两年油灯熏眼的贫困生,木白对灯这个东西多少有点执念。所以,当东宫的工匠问询吹制法的第一个造器时,木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灯罩。
而且他选的还不是透明的蜡烛灯罩,而是煤油灯罩。
煤油灯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舶来品,但无论是从使用时间、造型,它在华国都被玩出了花,其受欢迎程度以及销量甚至超过了它的家乡。
而在木白曾经经历过的那个坑爹的丧尸世界中,因为电力系统基本崩溃,煤油灯还靠着它坚固耐用又廉价安全的特点重新占领了市场。
不过,木白之所以能够知道煤油灯的构造,完全是因为这是他的上课道具==
别看这东西看似构造简单,如果拆卸开就会发现其中蕴含着不少有技术含量和物理知识的设计,小伙伴就是用煤油灯这个道具为他讲解极其抽象的氧气和冷热空气概念的。
同样是使用有机物和线作为燃料以及媒介,煤油灯的亮度却远高于寻常的蜡烛以及油灯,除了燃料本身的原因外,它的构造也功不可没极其简单的构造最大程度地满足了物品充足燃烧的所有需要。
紧扣住灯芯的扣纽下方有一个等距离打孔的进氧口,它能够保证灯芯每个角度都能基本等量进氧,以达到棉线每个角度都能均匀燃烧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