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你要是不过去,我们就告诉老师,说你犯病欺负人家小姑娘,让老师把你关到校医院的小黑屋里去。”
他们说:“站起来,怂货,你想喝小便池的水吗?”
印桐看着那个被推进教室的少年——按照他们的叫法应该是“怂货”,踉踉跄跄地走到自己面前,低头细声细气地抽噎了一下,小声问道:“你能和我们去一趟楼上的天台吗?”
他没有回答,剧情的规则要求他闭紧嘴巴。印桐端坐在椅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只觉得他恐惧的表情就像是小丑的表演。
——既丑陋又虚假。
他大概不是真的害怕,心底里也许还藏着不少对Christie的轻蔑和嘲讽。这些受制于侵害者们的受害者总会养成和侵害者同样的思维方式,他们一边厌恶着侵害者的暴行,一边为这些暴行拟奏赞歌。
他们是侵害者在这世上最忠诚的捧哏,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承受的这些暴行是可怖的、令人恐惧的。他们认为任何人都无法抵抗这种暴行,所以一旦有新的受害者产生反抗的念头,他们将会成为最凶残的侵害者。
——为什么呢?
印桐仿佛听到有个稚嫩的声音这么问道,然后有个坐在阳光里的剪影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偏过头,笑着回答道。
——“因为他们想活下去。”
——“一个人想要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是很难的,他需要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得到食物、衣服以及住的地方;需要满足自己的安全需求:保障自己能在这个地方平稳地活下去;需要满足自己爱与被爱,以及自尊的需求。而他的自尊,很大一部分来自社会肯定上。”
——“他需要给自己找一个方法,让自己相信‘像我这么肮脏懦弱的人也是可以活下去的’,这个方法就是创造更多‘肮脏懦弱的人’,创造更多的‘被害者’。”
——“那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变得好一些呢?”印桐听见自己问。
他的声音很细,听上去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朋友。被询问者也似乎在以对待孩子的方式对待他,一边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一边将他抱起来,放在怀里充满阳光的地方。
——“不是每个人都能变好的,”印桐听到对方轻声笑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脱离现状。人们总是畏惧改变,畏惧离开自己已经习惯了的生活环境,畏惧新的思想,畏惧接受新的事物。”
——“就像桐桐,你前两天不还害怕吃螃蟹来着?你觉得那东西长着坚硬的钳子,看上去就‘好可怕’,我怎么劝你你都不吃,后来好说歹说才舔了一小口。味道怎么样?”
——“嗯……不可怕了,”印桐听到自己小声回答道,“我以后,都会试试的。”
——“可是这种想法也是错的,”说话的人轻声笑起来,“桐桐前两天在院子里的时候,不是还被一个圆滚滚的小球球扎了,痛不痛?”
——“……痛,”印桐觉得自己一瞬间就想起了当时的感觉,甚至瘪着嘴委屈起来,泪珠挂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眨着眼睛可怜极了,“是‘仙人球’,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