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我被人敲折了右手的每根手指扔在校医院后阴湿的草地上。苍白的黎明照亮了我染满污血的指缝,和指缝间已经被连根拔起的杂草。
我被打了。
被人在大半夜拖出来打得五指尽断,喉咙里满是咽不下吐不出的血腥。
我想不通,我究竟做了什么,值得别人这么对我。
熹微的晨光中有人跑进我的视野,他搭着我的肩膀将我背到背上,刻意地避开了我血肉模糊的右手。他的嘴唇在颤,哆哆嗦嗦得像是哭了一样,我隐约意识到他是在安慰我,然而痛到麻木的大脑拒绝接受任何语言,也拒绝记录任何安慰。
我什么都听不见,就像被关进了一个透明的箱体里,风声钟声呼唤声全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我的眼前演绎着杂乱的默片,污浊的右手伴随着指导员的跑动在视野中不断出现,我感觉不到疼痛,大脑中一片空白,有人趴在我耳边声若蚊呐,待我注意到时,它便突然用尖细的声音质问。
它像个孩子,它的语气单纯且残忍。
“他是施暴者的共犯吗?”
我听到它这么问。
我想起夜里我锁了门,宿舍的另一把钥匙在指导员手里,而在我被拖出宿舍的时候,我的指导员就睡在离我不足三米的另一张床上。
“他是施暴者的共犯吗?”
我想起在我被孤立的时候,我的指导员一边阻止其他人接触我,一边阻止我接触其他人。
“他是施暴者的共犯吗?”
我想起他在成为我的指导员之前,这个少年,我“唯一可以信任”的少年,首先是这所学校的学员。
那个尖细的声音发出刺耳的笑声,那种笑声像是要贯穿我的耳膜,将我的大脑一并捅得千疮百孔。
我突然觉得难过,不是因为疼痛而难过,而是因为委屈而难过。
“他不是你的同类,”那道声音说,“你还在你的孤岛上。”
“这里(你的孤岛)只有你一个人。”
在接受了治疗之后,我的手已经恢复到了能握住东西的程度,想要写字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而那段时间,我恐怕永远都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