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公主病怏怏地仰靠在马车里的宽大座位上,马车轮子一转起来格愣格愣的就是一阵颠簸。
她命贴身侍女找个盒子赶紧收起天子赏赐的玉如意,一会儿磕着碰着这御赐之物了她可吃罪不起。
行了半里路上了官道这才好受了些。她不由得怨历锦小气,不就多花点银子修整修整这汤泉行宫附近的地方,他竟也不愿意。
上回去了姣荷殿,除了种满远隔重洋的异国进献的蓝莲花的湖泽疏通治理得和先帝在世时一样。
外头建筑物的石雕早该修补一下了,殿内藻井贴的金箔也没有添补,柱子的漆身也没有从前那样光亮亮的漂亮,殿内就添了点名家作就的字画和彩绘屏风。
外人自然只有夸赞新帝不喜奢靡的勤俭之风的资格并一一效仿之。
她除了冬天都要去京郊打马骑行,一卷卷丝绸拿来制成屏风隔出一片地方来筹办筵席。她怕黑,每年公主府的灯油就要靡费数十斛——灯罩都是彩绘琉璃的。她喜用金器。茶盏用的是最晶莹通透的薄胎玉瓷,即使它们导热快掂在手上就是受罪。
她没有安全感,所以一切都要是最金贵最合她身份的,除了穿衣打扮她不爱讲究,世间最好的东西都该是她的。
周显和霍义买通了她最近跟在身边颇有些恩宠的面首谢回风。碗口大的夜明珠装在木匣子里,另有一个妆盒里盛满了从细兰国进购的猫睛石;一副黄金打的马络头,有人收藏了多年保养得极好的前朝女将的吴戈犀甲。东西一样样递了上来,多少不情愿便也愿意了。
“公主,周爵爷您还见吗?”
进了马车里伺候的侍女雪末跪坐在方几前,芊芊玉指没留一点指甲,正替主子剥花生米。
“见,怎么不见。”她哑了嗓子说道,又咳了几声,“在谢回风的宅子里见吧。最近陛下对我颇有成见,怕是全都知道了。”
“那咱们怎么还……”雪末惊异道,“公主没受罪吧!”
她冷哼了一声,“他一直没和周显谈拢。我虽然是替那头说了几句话,也没直接把这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拿出来问啊。”
“陛下以后不会发难么,奴婢担心……”雪末说,“这事情他们几个男人都办不成,为什么来难为您呢?”
“男人办不成?唔,这话有点意思。”公主低低地发笑了,“我看就陛下还算冷静。外头等着霍家姑娘的那几个真是急没眼了,别看霍义还风度翩翩的,心里头不定有多慌张。”
“奴婢似乎明白了。”跪坐在地的雪末对着公主躬了下腰,“公主高瞻远瞩,我们这些下人自是不懂了。”
“我正难受呢,”她放松了身子把腿搁在软凳上翘了起来,“雪末,帮我把毯子打开披上。”
雪末兴冲冲地应了是。又按主子吩咐打开棉套里的锡壶,倒了杯临行前就准备好的热茶。
生个病而已,她没有那么脆弱不堪。
陛下恼了她替周显说话又如何,过上一段时间指不定还需要她再回去替他自己周旋呢。有她在中间帮忙,了结这事情便也不难了。
她还是想从这事情里及时抽身的。陛下有那么多心思揣在怀里,霍义看着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他和周显一出手就是这般了,财力与权力都不容小觑。
和那边通过消息,在公主府歇了半日。她换上便服,躲进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里就往谢回风住的地方去了。
“长公主,”同样一身便服的霍义亲自候着她的到来,“愿您长乐无极,福泽绵延。”
她刻意不去看他俊美过人的脸庞,可仅仅是瞥一眼他瘦削的男人的肩膀也足够让人心思萌动了。含蓄的汉家衣裳罩在他身上的轮廓,就能让她去肖想他裸着上半身时肩膀的筋骨线条是什么模样。
“你起身吧。”她下了马车,施施然往门内走去,“周显怎么不在?”
“他都要忙不过来陛下派给他的差事了。”霍义随她的步速走在后头,“公主如果有要紧事吩咐下去,下臣可以代为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