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又不能和同行的兵士一样,脱了衣服在溪水里扑腾两下就能解决问题。先不说会不会遇上人围观的问题,光是想到早上那沁凉入骨的水,她就能生生先抖上一抖。
洗澡和洗脸可不一样。
在公孙瓒的营地里的时候,好歹也有个单独的小帐给她,远远地和其他人隔离开来,就连送热水给她,也是按照人均一份的配给,所以她才能放心地洗!
而现在如果她提出来,也不是不能办到,但是要所有的兵士先替她烧完了水,再一起远远离开……那岂不是要宣告所有人,她王妩要洗澡了么?光想一想,王妩就觉得尴尬,她虽然不是什么保守派的老古董,但也没有把自己要洗澡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的习惯。
所以,王妩只能忍着,忍着一件曲裾长衣从出发到现在一直就没有从身上脱下来过,忍着衣服上的灰尘污渍一天比一天多,忍着身上爬满虱子的噩梦,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这一天,又到了日落时分,赵云选了一个山坡的高处扎营。在山坡上居高临下,视野极好,又有一处背风的山坳,仿若一圈天生的城墙。晚上只要有人在拗口守夜,四周的一切尽可看在眼里,可省整整一半夜间巡哨的人力。
又有山泉自石上飞落,汇于一个不算太大的水潭里,清澈的水中,还能清晰地看见一尾尾悠哉闲游的肥鱼,不但有水,连食物都有了。
王妩看到那个山坳的位置,也是眼睛一亮。因为这个位于山坳最深处的水潭外面,还有一圈密密匝匝的近水灌木!
这些四季常青的灌木由于常年浸透了水,长得格外茂盛,深绿色的枝蔓上翠色鲜活,点点水珠,仿佛缀在翡翠上的珍珠,在斜阳下熠熠生辉。而现在在王妩眼里,就算是真的翡翠珍珠,也没这灌木可爱!
两天前路过县城的时候,赵云派人进城买了一些盐,因此,这晚的烤鱼微咸,令几日不曾沾过滋味的舌尖都活络了起来,吃得众人都是眉飞色舞,分外高兴。
吃了鱼,安排了夜里的巡哨位置,赵云才在王妩马车不远处坐下,就又想起前几天遇到张燕的事来。
冀州境内权力更替,山匪频繁,更有不少黄巾从青州流窜到此活动。此地地势极好,易守难攻,又依山傍水,食水不缺,若是附近也有山匪散兵,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扎营之所。
山坳内外都有兵士在扎营前搜过一遍,而那水源附近,却因为水潭相隔,似乎还没有人去那里看过。若是那水潭后面有什么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山道小路……
想到这一点,赵云不放心地站起来,从火堆里拿了一根木枝充作照明火把,一手执枪,向水潭那里走去。
夜临大地,今夜无月。
茂盛的灌木在黑夜中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黑影,好像埋伏暗处的伏兵,随时等着给予过路的大军致命的一击。
赵云全身的肌肉都下意识绷紧,银枪慢慢提起,放轻了脚步。
忽然,“啪”的一声脆响,从灌木丛后传了出来,好像是什么东西拍过水面,在有规律的沥沥水声中听来,格外刺耳。
果然有人!
赵云目色一凛,压低了火把,手中的银枪悄无声息地探了出去,穿过灌木,将繁茂的枝蔓拨开一线。
无星无月无光,灌木丛后一片黑暗,只能凭着飞溅的泉水声判断水潭的位置。而除了泉水声,水潭边上,依稀还有极轻极轻的低语声!
低低的呢喃,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听口气,却似乎是在抱怨责怪,而声音……赵云皱了皱眉,耳熟得很!
“谁在那里?”赵云有些不敢置信,喝问才出口,手腕一用力,银枪“哗啦”一下带倒一片灌木,他跨进一步,举起了火把。
水潭边,原本背对着他,盈盈而立的少女被吓了一跳,猛然转过身来。
由于转身太急,乌黑的长发在她身后甩出一个曼妙的弧度,洋洋洒洒飞旋到脖子的一侧,盖住了一整个肩膀,却又将另一侧雪白又圆润的肩头尽数露了出来。
眼睛被突然的光亮照得睁不开来,王妩不由举起一只手臂挡住眼,胸前那一片贴合在少女未长成的身体上的绯红布料因为这一个动作有些歪斜,又露出一片雪白的腹脐,稚气又妩媚。
纤细的手臂上还沾着点点水珠,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里发出莹润又夺目的光泽。赵云紧握着枪的手不知怎的一松,银枪自手里滑落,跌到地上,“当啷”一声巨响。
王妩像是被这声巨响惊到,立刻意识到她现在这个在她看来只是穿着吊带衫的装束,在这个时代人的眼里,怕是几乎跟脱光了没什么两样。搞不好落在赵云眼中,有了之前那次敷药乌龙,还会以为她存心要干什么……
一想到这里,王妩不由大窘,目光四下一扫,正要窜入旁边的灌木中掩住身形,却突然听到赵云惊道:“你的伤还没好?”
“什么伤?”被赵云这一呼喝,王妩窜向灌木的脚步不由一顿,有些迷茫地眯着眼一扫,陡然看到自己方才挡眼睛的手上拿着的东西,不由“啊”的叫了一声,迅速把手背到身后,脸上腾起怪异的嫣红,神情也紧张扭曲起来,连连跺脚:“你快出去!”
赵云突然回过神来,赶紧收回了目光,背转身过去。却不急着走,反而是伸手入怀,从身上拿出王妩之前给他的伤药,慢慢放到地上:“夜凉如水……小心受凉……”素来沉稳的少年只觉得心跳得比听到战鼓声响时还要快,一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赵云干脆闭了嘴,动作粗鲁地用力扯下身上披风,反手一振。披风呼啦啦地飞挂到稍远一些的灌木丛枝蔓上,随即带着火把径直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