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从时来运转的启示当中体会到了上苍的指引,进而促成了他思想上的根本转变,因此,当他收到阿瑟的最新一条短信时,他已经毫不犹豫的准备要为阿瑟冲锋陷阵了。阿瑟的命令虽然阴险但字面上却极为简单,仅仅由六个字组成的“除掉这两个人”字字都滴着鲜血,但阿瑟却完全不必为这场杀戮承担责任,因为短信虽然发自阿瑟临时使用的一个号码,但它很快就会被转到凯恩的名下,因阿瑟需要“蜘蛛”来替他背负这个罪名,一旦这个特意的安排被设定成立,那就意味着凯恩从此无宁日,他会在全球范围内遭到中国特工的追杀,至于身为出头鸟的“看守”则不需要阿瑟特别的担心,因为他根本就活不过今晚,甚至都走不出这个卖场。
走火入魔的“看守”心意决绝的收了手机,他目露凶光的扭过头去杀气腾腾的朝着卖场中央观望,他的视线先是越过了初寅的头顶,跟着躲过了凯恩的肩膀,随后又避开了阿兰的胸膛,最终落在了阚嘉的颈椎骨上。这个位列《显贵十四戮》之四的职业杀手曾以出手利落著称,因此他的目光就是对生命短长的丈量,他的眼神就是对生死存亡的考量,一旦容他出枪其结果不是死就是亡,如果哪个人不幸被他盯上那结局几乎完全一样。这真是个匪夷所思的奇怪现象,在有众多特情势力临场的情况下,却竟然好似不设防,不知这是巧安排者的妄想,还是痛施杀手者的疯狂。
甘迪采取坐姿举枪其势迅疾而且隐蔽,这让已然不在状态的段屏愈加的始料不及,所以,及至杀手已经伸直了手臂只差扣动扳机之际,段屏还处在茫然无措的状态里,反倒是在伤痛和疲惫折磨之下的阚嘉首先做出了反应。或许是受到了枪口的威逼,亦或是出于女性天生的敏感,她在子弹出膛前的一瞬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于是她下意识的耸了下肩,冥冥之中似乎是在躲避灼热的瞄准线。恰巧是她的这个轻微举动,就好似一根锐利的钢针猛地戳醒了处于低迷状态中的“中间人”,那一刻他感觉仿佛有一只大脚重重的从自己的反应触点上踩过,腾的一下点燃了他休眠中的暴戾之火。
夫妻十余载的“买手”和“中间人”既像是蓝牙又像是耳麦,即使互不接触却仍能保持联系的畅通,他们的心灵感应早已到了不连自通不言自明的地步,无论是其中哪一位的心有涟漪,即刻会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掀起波澜,这已是个体间的默契所能达到的最高程度了,关联之密远胜同胞兄妹堪比孪生姐弟。所以阚嘉下意识的躲避等于给段屏下达了命令,从低迷状态下惊醒过来的“中间人”被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作出了反应。从意念的生成到转化成行动,支配躯体的感应沿着经络迅即的传递,就像个八百里加急的传令兵,经过之处肌腱关节都在瞬间启动了。
站在阚嘉左侧的段屏猛然侧身倒向了右面,他竭力扬起的手臂奋力的朝前伸去,他这么做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去抓什么东西,而是想借此机会尽量的伸展开自己的身体。如此一来,面对着来袭的子弹阚嘉的身前就会撑起一面肉体做的盾牌,有了他在无论什么样的危险都可以暂且抵挡一阵。这是一个下意识里做出来的反应,虽然动作并不优美身姿也算不上矫健,却是他多年的积累在危险状况下的特殊呈现。段屏的侧身一跃迅捷而且有力,借此宣泄出了他内心的苦闷,他用这样一个并不激扬奋发的举动,表明了他决不放弃的初衷,正是靠着这样的一份坚持,他才得以在完败的紧要关头伸出了力挽狂澜的手,进而遏制住了一溃千里的不利势头。
段屏猛然扑出去的身体带动了身旁的阚嘉,她坐下的轮椅旋风般的打了个回转,这样,原本背对杀手的阚嘉则借机扭转了过来,也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刻,她听见了弹丸迫空而来的啸声,接着看见了钻背透胸而出的血涌,同时也看到了段屏脸上疲惫的笑容。这一刻到来得太过突然,这一刻呈现的太过温馨,而这一刻代表的也太过沉重。关于结局他们有过很多次的憧憬,却没有一种与此刻相同,虽然他们都是行走无间的高手,但对谍局的进程却也无力把控,正所谓本领再高也敌不过世事难料,不知道哪根树杈探出来就会被绊住猎人的脚。此刻,这一对传奇伉俪的处境正如虎落平阳一般的窘迫,要想挣脱羁绊冲出包围圈,只能依靠他们自己的拼死一战。
当段屏飞身而过的瞬间阚嘉的肩头剧烈的一颤,从段屏身上透胸而出的子弹重重的惯入了阚嘉的左肩,受到这股大力的冲击阚嘉坐下的轮椅猛地朝后滑去,二人交错在一起的视线汇聚短暂,但是翻乱复杂的内容却已在那一瞬完成了交换。就见阚嘉慢甩左肩卸去了子弹的冲击,与此同时急探右臂伸向了段屏的腰间,电光火石般的交错过后,阚嘉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支伯莱塔点四五口径的手枪,它在段屏的胸下腹前已藏多时了,原只因习惯了有枪在身也为的是防患于未然,却不想在这一刻里恰巧用上,正所谓:天有不测风雨至,未雨绸缪正当时,段屏的一时手懒也是迁就了日久形成的习惯,这才给了阚嘉一次不容错过的反击机会。
同样是使枪好手的阚嘉平日仅凭单手就能准确击发,此刻虽有旧患新伤却也丝毫不会影响到她的枪法,而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击中那个杀手也就更不在话下,但有一点小小的变化却真的干扰了她,这个难题像道坎儿一样的摆在那儿,虽然算不上高却是她不得不跨。阚嘉真的想不到,这至关重要的一枪竟然被这点小小的困难给难倒了。原来,段屏使的这支伯莱塔对于阚嘉来说有点太沉了,惯使格洛克和西格稍尔的阚嘉能够单手玩出很多花样,但是换成了伯莱塔可就没有那么的潇洒了,加上她的左肩中弹左臂抬举不便,即便想用双手持枪也变成了不能,阚嘉的实力不得不因此而大打了折扣。
但是此刻“看守”却是心气儿正旺,他在强烈诉求的推动之下做出来的动作更是超水平发挥,这让阚嘉的境地岌岌可危。原来,“看守”习惯于出手就是三枪,枪与枪之间的间隔仅以枪机往返一次的行程为限,那已经是短得不能再短的极限了,所以,只要阚嘉的回击不到她便在劫难逃。如此紧迫的局面全部浓缩在数秒之间,如若不经放大根本无法洞悉其中的凶险,所以她的机会只在燃眉之间。已然擎枪在手的阚嘉初一掂量便知射准的艰难,而机会留给她的时间已是短而再短,因此她的最好运气也只是允许她来得及射出致命的一枪,否则等着她的只有饮弹身亡。
心知肚明这一枪是自己命悬一线的最后希望,阚嘉的手上陡然间增添了无穷的力量,她巧借着伯莱塔压手的重量,顺势撩起枪的时候眼神也紧随而上,靠着惯性的作用在运动中调整枪身的摆放,在动态中让它进入射击的最佳状态,这是个转瞬即逝的击发节点,早一刻弹道低垂摆不到位,而晚一刻会使枪口上扬对不准该瞄的地方,这是个对力道火候的掌控要求极高的精巧技艺,再高的杀手想要做到也得依靠运气,更何况阚嘉是在伤痛困扰之下的倾尽全力呢?但是,她真的做到了,就见伯莱塔在慢撩轻举之际稍稍的停顿了一下,跟着浑身轻微的一颤发出一声震耳的冲击。
砰!响声很大听来好似绵延数里,很远处的人们都闻声回望这里,就见“密探”的额头上突现一团血雾,跟着,后脑海处便有硬币大小的一块头骨飞了出去,接着,他的头重重往下一挫,身体像被抽去了筋一样的无力,随即便轰然倒地。他的第二枪被生生的闷在了枪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