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1
关岛 海边别墅区
05:00
一个矫健的身影快速横穿过马路,动作敏捷得跟只狸猫相仿,接满了晨露的柏油路踩在他的脚下,既富弹性又不湿滑,就好像喧软的棉花地一样。这个人高抬轻落快移浅触,行走之间悄无声息,就连一丝沙沙的声响都不见,如鬼似魅一般。若不是有他投在地上的影子随形而动,还真难分辨出这道游走的人形究竟是真还是假。但是,这个人的动作奇快,容不得任何人多想,眨眼的功夫他已经越过了光秃秃的马路。
他非常谨慎的在路边收住脚,矮身形麻利利儿的蹲踞在了茂密的绿色植被下,然后小心的把自己隐藏在树影里,接着闪动一双犀利的目光朝着四下里撒开去,在他怀疑的眼神当中跳跃着一团警觉的火花,他似乎想要把这前后左右任何有可能存在的伪装都挖出来。可是,蜿蜒的街道上冷冷清清,起伏的果岭上也是平平静静,这会儿,在方圆数百米的范围内竟看不见一个人影。于是,他这才放心的收回了注意力,转而朝着身后的那片别墅区走了过去。
那片社区里有许多座玲珑的三层小楼,它们被依坡就岭的排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矩形方阵,错落有序的构成了这个相当奢华的私宅群落。其间不仅有阡陌纵横的小路,并且还在周边依次搭建了开放式的景观,整体设计得既理性却不呆板,局部的构思不仅别致而且自然,由此形成了各户有区分,内外有隔断的整体绿化带,让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既拥有独立私密的空间,又享有随意出入的方便,自然的表达出了设计者匠心独具的生活理念,刻意的彰显着投资商那极富人情味儿的体贴关怀。
但是,这些表面上的随意与和缓却取代不了内在里的紧张和防范,这里的每家每户几乎都装有全天候监控的安保系统,甚至,有些人家还雇佣了私人管家甚至是武装保镖,安保措施布置得非常隐蔽而且严密。二十四小时转动的遥控摄像头不眨眼的紧盯着周边的小道和出入的路口,它们纪录下了任何一个陌生的面孔和生疏的身影。细究起来,虽然这里不是拘禁之地,但是它所拥有的防范手段却丝毫也不逊于一所监狱。
原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很特殊,他们来自世界各地,不是身世显赫就是背景神秘,有的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也有的久不露面蛰伏隐居。但是,不管是常住这里的业主,还是短租落脚的游客,其实都是隐姓匿名的,全只因,他们每一个人的身后都有着说不出的秘密。
这个人在接近小区边缘的时候放缓了脚步,抬手将身上的那件连帽夹克衫的拉链拉紧,随手又将帽子扣在头上,两手插进衣兜内,一副既熟悉又随意的样子踏上了社区的小道,既不左右张望更没有半点犹豫,便信步朝着建筑群落的深处走去。
他走得不仅平静而且从容,像个夜出晨归的风流客,从他佝偻的脊背上显透出疲惫,在他懒散的脚步里流露着醉意。他不慌不忙的经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小楼,一副满不在乎的散漫样子,由于有连衫帽遮住了他的脸,因此,他不必担心会有哪一个监控镜头可以透视到他的面孔。
他的不紧不慢源于内心里的不慌不乱,因为目标还远在几条小街之外,所以,他用不着担心自己怎么走过去,相反,他却很在意自己该以怎样的方式走出来,因为,他将要在这个外松内紧的森严之地干出一番大事来,不管是惊扰了什么人,他都有可能脱不了身。
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目标了,他用余光扫视了一眼右前方的那座小楼门廊,一盏白色烤漆的八角廊灯挂在门前,曾明瓦亮的玻璃罩里一团朦朦胧胧的暖光散发出来,刚好照亮了阴嵌在铜牌上的那串门牌号来。
嗯,不错,就是这里!来人心里暗忖着,脚不停歇的继续朝前走了过去。此刻,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人的脸来。略微卷曲的短发,浓密的络腮胡须,浅棕色的皮肤,淡褐色的眼睛,圆墩墩的脸,厚实实的嘴唇,还有他硕大的右耳中间,呈现月牙状的豁口处缺少了一半…
来人在那座小楼后面的小道边上突然收住脚步,紧接着矮下身来,静静的观察了一会儿。原来,此处是他刚刚经过那座小楼前门时观察到的一个监控盲点,它处于两个监控探头的视野之外,窄窄的扇形面大约只有二三十度的范围,通过这里他可以悄悄的贴近到那座小楼背后的山墙边却不被人发现。就见那人单膝跪地,瞧准了那小楼墙根儿的方向迅速的使出一个前滚翻,起来的时候人已经来到了墙角前,此刻,他的手上已然多了一支九毫米的巴拉克手枪。
以色列摩萨德的特工,代号“圣徒”的佩雷斯.冈萨雷斯只身赶赴关岛,专为了一个人而来。此人背景复杂是周旋于中东各股势力之间的一个活跃人物,他的存在对以色列的安全构成了极大的威胁,佩雷斯探到了此人的藏身地点,又得到了中情局的默许,现在,他就要除掉此人,以绝后患!
佩雷斯紧贴着墙根慢慢站起身,他的视线擦着墙沿儿落在了一处凹陷下去的台阶前,那是通往地下室的出口,由此连通着地上的车库和一处储藏间。这是此间每一座小楼都有的基础设施,佩雷斯曾在决定动手之前对小楼的构造做过仔细的查验,他发现经这里潜进楼去,可以有效的避开所有监控器的视线。
佩雷斯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他把自己收缩得扁扁的,好像一张画片儿似的紧贴在墙壁上,然后,开始朝着地下室的入口慢慢的蹭了过去。通常,监控器的镜头都与墙壁有一定的夹角,所以它们照不到贴近墙根的部分,当然,如果不是佩雷斯足够苗条的话,就算他贴得再紧也还是躲不过去的。但是,训练有素的佩雷斯很轻松的就做到了这一点,没费多少工夫,他的脚尖已经能够触到地下室出口的小门了,可是,最麻烦的一步也就在此刻摆在了他的眼前。
这扇小门不大,最多也就一米宽,但它平躺在地上,像面井盖儿一样,只有掀起它来人才能沿着台阶进到地下室去,而那样一来,势必将自己暴露在监控的视野中了。佩雷斯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他顺着墙壁蹲下身来,身体柔软得像根面条一样。就见他沿着墙根就地躺下,然后慢慢的朝前滚了几下,人已经来到了那扇小门前。他的动作非常缓慢,寄希望于借着黎明前的昏暗躲过监控器的视线,这是个冒险的决定,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因为距离天亮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幸运的是盖子虽然有锁,但是锁鼻儿和锁链儿连接的却比较宽松,其间的缝隙大约有二十公分,加上下行的台阶凹下的部分,刚好可以够佩雷斯钻进缝隙里去。“圣徒”禁不住暗自嘲笑起自己来,一份体面的工作,却被干得如此下作,竟然钻起猫洞来了,哼哼!也罢!为国除患,倒也值得。
佩雷斯心里想着,他含胸收腹缩颈藏头,人像根面条一样的紧贴着地面,一点一点悄无声息的挤进了地下室的门缝里。
一间不大的房间里坐着两个年轻的中东人,他们懒洋洋的面对着墙壁上的十几个监视器,呆滞的眼神里已经失去了活力。长期从事这种枯燥乏味的工作,几乎耗尽了他们的耐心,天生的敏感与警惕已经随着消磨的时光渐渐淡去,如果不是挂在腋下的枪械时刻提醒着,他们很有可能就会沉沉的睡过去。
的确,与已经习惯了的爆炸不断枪声四起的环境相比,他们更适合生活在动荡和迁徙里,不管是格兰高地,还是西奈半岛,或者是加沙地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激荡起他们复仇的血,就算寻不到片刻的安宁也还是感到亲切和熟悉。然而这里,一切却显得太过平静了,于是,不免产生短暂的麻痹,而这却注定了他们来不及后悔的结局。
其中的一个保镖已经困倦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头正慢慢的朝着一侧歪去,这是他第一次忍不住睡意的侵扰,在此之前,他不错眼珠的盯在监视器上,已经足足过了三个小时,就算他此刻能够赶走睡意,却也唤不回当初的那股精神劲儿,因为麻痹已在他的心里悄然而生了。
不等他的第一个瞌睡过去,一个纸团便悄无声息的砸在了他的脸上。这名保镖止住了瞌睡,但他却不急于睁开眼睛,丝毫也不理睬同伴百无聊赖的骚扰,他吧唧吧唧嘴打了个哈欠,继续低着头闭着眼迁就着自己。但是,这种慵懒的气氛极具传染性,很快,另一个保镖也跟着打起了哈欠,登时,瞌睡虫开始在屋子里蔓延开去。
这时,编号分别为十八和二十的两个监视器上,一个轻微的影动短暂的出现画面里,那个微小的变化大约只持续了不到十秒钟,接着便沉在了角落的阴影里,画面随即恢复成了静止,仿佛那只是给风吹起了片刻的皱褶而已。这两个保镖都没有引起的注意,这个岛上的平静生活让他们不太相信,源自中东的危险其实距离他们仍旧很近。
与两个困顿不堪的贴身保镖完全相反,躺在主卧室里的那个人,已经大睁着两眼忍了多半宿了,这种不眠之夜对他来说不是精神抑郁造成的结果,而是涌动在心的一腔热血所致。这是个从小生长在战火中的年轻人,他自信肩负着为圣战现身的使命,为此,他虽然身在平静的岛屿,却心系中东那块动荡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