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灯塔开始返航的游船再一次的鸣响了汽笛,笛声惊散了浮云,点亮了河面,也盖住了那个人的落水声。波澜起处,一波压一波的涌向了中央的灯塔,同时也一推跟一推的将那个黑影送上了灯塔的基座。
这个人就像只落水的猴子一样,只见他四肢着地的爬上了灯塔的台阶,浑身湿漉漉水淋淋的蜷缩在了阴影里。夜风扫过,凉意袭身,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虽说是贵为集团化企业的董事长,也是腰缠万贯身价数十亿的商人,然而此时此刻,为了逃生,他也不得不像一只落汤鸡般的裸露在夜风里,现出一身的狼狈来,不过好在也是草根出身,这点小罪和牢狱之灾比起来,他还是能够承受得起的,只不过是皮肉暂时受点苦罢了。
船形遁去,光团收敛,河水渐渐恢复了平静。毛显坤把头扎在臂膀当中,浑身瑟瑟的发抖。他把目光投向了黑漆漆的河汊口,期待的眼神里流露出求生的饥渴。借着头顶上的星光,戴在腕上的劳力士金表指向了约好碰头的时间,他逃生的大门即刻就要在那个方向上敞开了,而此刻他的心中已不再有半点的留恋和忐忑,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办妥了外逃的一切准备,包括财产和他的家属。除此之外唯一留下的就是他的旧友,t市警局的代理局长麦平安。
就在他登上金河最后一班游船之前,在机场航班大楼的托运窗口,毛显坤把一只手提箱托运到了边远的一个小城,从那里可以相对容易的偷越出境。那是为麦平安预留好的逃生路线上的一个节点,而那只箱子里面放着的是对麦平安此次按兵不动,或者叫作不作为的一个报酬。箱子很安全,里面仅仅是一套崭新的西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违禁的物品。除了衣服的标签稍显特殊以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那标签上面印着的面料尺寸等等细节包含着一个特殊的含义,那是一个为麦平安在国外银行开设的私人户头的银行帐号和密码。
就算是给他的一个慰契吧!说不准哪天在国外遇见了,也免得彼此尴尬。毛显坤带着这样的想法在托运单据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其实,这点钱对他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了,他不会因为财迷这一百万美金而给自己设置一个障碍。他知道,如果麦平安想要使坏的话,自己连t市的边儿也出不了。
哦,这个人还是起了点作用的,如果没有他的帮衬,不要说境外颠覆势力想在t市里从容的进行破坏活动,就连落脚之地怕是都难寻到的。好吧!好吧!这点钱花得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毛显坤在出逃之前给麦平安发去了最后一条短信,简短的几个字告知了收货的地点和内容。然后,这张可能暴露他行踪的电话卡就被他从手机当中取了下来,折断,丢弃了。
沉沉的夜色里河水出奇的平静,月光撒在水面上,映出它时整时碎的倒影来,蜷缩在灯塔下面阴影当中的毛显坤盯着水面,忽然想起了“猴子捞月”的典故来,他的心里止不住的一颤,莫名的开始为自己的前途担起心来。是的,多么生动的场景,多么贴切的比喻啊!一个逃跑心切的亿万富翁像只猴子一样的面对着一河月光,他的未来会不会像这水中的月影一样,看得见却摸不着呢?
突然,一阵轻微的击水声从远处的河面上传来,伴随着声音,一波波的涟漪从水面上泛开,搅动河水撕碎了月影。毛显坤的精神为之一振,很明显,他听到的是船桨击水时发出的声响,莫不是,接应自己的人来了?
毛显坤连忙甩头朝着水声来时的方向望去,但见月光之下,一只小船飘然而来,借着河水的反光,能够隐约看到小船上面低矮的棚罩,以及船尾上面摇橹的船家。这场景令毛显坤想起了儿时自己家乡的景象来,那是多年之前的经历了,但在这一刻看来恍如时光倒流一样。
的确,在现今这个时代,靠摇橹划桨行驶的小船已不多见了。只剩下极少数恋守洋淀的农家还保留着少许的小船,但多数都只在家乡的水面上面圈出一片水塘来,养鱼殖虾种蚌育珠,已经很少有人再驾着小船走运河,到远处的水域里游荡了。但是,今天的这条小船却是个例外,它不仅远道而来,并且还要远道而去。少了机动船只的引擎声,这条小船刚好可以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的遁迹而去,一旦它驶进了港汊水巷之中,纵使再有天眼也难追寻了。
毛显坤眨了眨眼睛,集中目力看清了来船。哦,首尖尾圆,乌蓬遮掩,船家皂衫,白巾臂缠,舵操稳健,船走似箭。不错!正是约好的接应人。毛显坤确定来船的特征与约定的完全相符,于是,他赶忙站起身来,朝着船来的方向拼命的挥着手,生怕对方错过了自己。
虽然船儿不大,并且河上无风,但船走的速度可是一点也不慢,这只轻舟快船单靠着一柄长把摇橹,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眼前。毛显坤也顾不得风硬水冷,迈步便跳入水中,就见他噼里啪啦的朝着小船奔去,像只鸭子一样,一路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其实,一来是人少船轻,二来是坡漫水浅,船靠到灯塔边沿时,距离台阶也就只有大约七八米远,毛显坤只扑腾了大约十几步就来到了船前。就见那船家只用单手把定船舵,伸出另一只手来递到毛显坤的近前,收拢五指抓住了他的衣领,用力一提,毛显坤就已经懵懵懂懂的到了船上。
毛显坤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时重心不稳,踉踉跄跄的乍楞着两手没抓没落的摇晃起来,不想这小船可是经不起他这么折腾的,若是再这么晃荡下去,就有翻船的可能。船家不慌不忙,两脚踏稳了船板,依旧单手操桨,稳稳的控制着平衡,耐心的等着毛显坤站定了脚跟。不想,多年的奢侈生活让本是草根出身的毛显坤早已糜烂到了腿脚酥软的地步,他给这突如其来的一吓,更是拿不稳桩脚,口里禁不住大声的叫喊起来,声音在寂静的河面上传出去很远。
就见那船家的嘴角微微一撇,下颌上立时现出一道冷酷的凹痕来,不等毛显坤再喊出第二声,就听啪的一声,船家的单掌轻起闪电般的落在了毛显坤颈后的肩头上。毛显坤立时像遭了雷击似的,双腿一软人便瘫倒在了船上,像摊烂泥巴一样的昏了过去。船家看也不看,抬起脚来轻轻一推,人已经滚进了船舱。
河面立时安静了下来,船家更不怠慢,依旧用单手把定了船舵,另一只手解下了缠在手臂上的白毛巾丢进船舱里,跟着压了压额头上的斗笠,然后轻轻摇橹,小船无声的转了一个弯,接着便像鞭打的一样朝着港汊水巷里驶去了。
来此接应的不是旁人,正是《谍血七战队》之“四扇屏”的“梅屏”展放。以梅、兰、竹、菊为名的“四扇屏”就在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际,现身谍海。他们的出现不仅会给迷乱的形势更添乱局,并且还会掀起更大的血雨腥潮来。
金河上游 沿河大道
鲜红色的敞篷保时捷像一只暗夜里的贼星一样在沿河大道上面划过,撕裂的风声压过了尖利的胎躁和浑厚的引擎,发出铜管号般的回声。它的两只强劲大灯直挑挑的穿透夜空,打出去很远,光点时而在石壁上闪回,时而在路面上跃动,不安分的如同两只贼眼在闪烁不停。
驾车者的大半张脸藏在了考究的风镜后面,所以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两颊上面紧绷着的肌肉推断,无疑他此刻正紧咬着牙关,想必紧张与焦灼正拷问着他的神经,控制与急迫正磨砺着他的韧性。而此刻,他紧束在脑后的长发也在风舞之中来回不停的甩动,像一条处在发情期里的狗尾巴一样的热情。
然而,虽然这个人也情急似火,甚至远比这辆保时捷的车速来得急迫,但是,这个人的心情却远没有思春的狗儿来得轻松。因为,车行的远方既是风潮启动的源头,也将是狂乱肆虐的灾后,他既要赶到那里去发动一场臭名昭著的颜色革命,又要等到邪火升腾之后,赶在祸乱动荡之前逃离险境。
哇!好棘手的一个任务,如果不是他,“中央一套”的盛仲,还有谁能担得起这样的使命!
盛仲是等到天黑之后才启程的,他先是送走了国安局的两位特工,接着又安顿好了席芬.伯格和入江美,这才悄悄的离开了外景地。他不得不谨慎从事,因为他卷入了一场敏感的绑架和凶杀案,被害人是一位高级警官,他死在了国际大导演席芬.伯格的住所阁楼上面。这可不是件小事情,它会吸引中央的注意力来关注这个严重的案情。无论如何,盛仲是撇不清的,因为他是席芬.伯格的老板,一个主张西方式人权艺术家的中国“知音”。
都是倒霉催的“阴阳套”干的好事!盛仲在心里埋怨道,但他已经无法再当面责备他们了,这一男一女两个衰人,不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并且还命运不济阳寿不足,他们迫不得已的杀了一个失去抵抗能力的警官,却也为此葬送了性命。哦,好在死无对证,不然,还真得考虑安排后事了。
盛仲庆幸的想着,脚下的油门又用力的压了压,但是,已经进入了巡航速度的保时捷限制了危险的提速,所以,车子依旧保持着平稳的速度朝前疾驰着。盛仲意识到了自己的焦虑,于是,他尽量的放松心情,考虑起他此行的目的和初衷来。
席芬.伯格是西方电影界里的一面旗帜,他在全世界的拥趸不少于麦克尔.杰克逊,在中国自然也拥有不少的崇拜者,盛仲奉中情局之命要给这个满脑子都是自由理想的艺术家一个宣扬自己理念的舞台,好借助这个家伙的痴人说梦煽动一场自由思潮的运动,无疑,感情单纯的青年学生是他要鼓动的对象,而席芬则是他兴风作浪的倚重,等到自由分裂的思潮泛起,是非对错的浑水已被搅动,到那时,做为引荐人的盛仲就会退居幕后,先是发表声明与席芬决裂,再解除聘用合同把席芬驱逐出剧组,如此便能把自己洗得一干二净。
盛仲借助“昆仲影视”的影响,在bt两市的大学中组织了一场关于电影的专业性讲座,主讲人当然是席芬.伯格,出资方自然是“昆仲影视”,而主办方则是“席芬电影研讨论坛”,通过这样的一次讲座,引发一场思想观念的大讨论,平台设在网络上,以盛昆的设想,短期内就能形成一片浩大的声浪。等到关注的大势一旦形成,他就可以趁机在其中兴风作浪,先是挑拨生事,接着形成派系和对抗,接下来势必就会演变成一场思想意识上的大混战,到那个时候,盛昆的任务就算完成了,随后就可以向中情局移交接力棒,而“中央一套”只需躲在一旁,静静的观赏就足够了。
但是,“阴阳套”的莽撞打乱了他的安排,他从容不迫的脚步也因此变得匆忙,他必须趁着自己还没有被限制自由,赶紧把后续的这个阴谋迅速的接上,为此,他才星夜兼程长驱二百多公里,为的就是赶在天亮之前抵达目的地,会晤主办方的代表,敲定此事。
车快路短,思转夜长,转眼的功夫,车灯前已经现出t市地界的路牌了,保时捷丝毫也不减速,相反,撕裂的风声却叫得更响,这是因为,越是进入人口密集区,阻止声音传播的屏障就越是多起来,而回声自然也就愈加响亮。
神收过往,意守前方,盛昆拢了念头专心的驾起车来,他的目的地是t市的一个园林式小区,“席芬电影研讨论坛”就坐落在那里,而他将要会晤的坛主则是一个素雅散淡的人,一个低调得无人不晓的名人,一个另类得人见人爱的大众情人,如果你想忽悠点什么事的话,那非他莫属,如果你想张扬点什么隐私的话,那正是他的专长。
说起此人,艺术界里小有名气,诗词歌赋个个擅长,琴棋书画样样在行,凡是谈古论今的电视节目,或是选秀大赛的评委席上,都能见到他的身影。说他是文化名流一点也不为过,除此之外,更有养生之道引领时尚。因喜品茶,所以别号茗香,他在“四扇屏”中虽居末席,却在四人当中的名头最响。此人便是“菊屏”茗香。
保时捷在沿河大道的最后一段路面上降低了车速,它像一个晨起的漫步者那样划过河畔进入了市区,脚步轻的没有一丝声响,却不经意还是打扰了一个流浪汉的梦乡。所以,当车的尾灯消失在进城弯道之后,一双似睁非睁的眼睛才彻底的睁开了,他的眼神当中放出一股凶险的光。
在距离大道不远的坡堤上,一张一人来长的公园椅上侧卧着的一个人,他完全不像是流浪汉,而他在此的目的更与无家可归无关,他是来为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安排退路的,提出此项要求的是位号称“渔家女”的老魔头,而需要此条通道遁形的则是有“无间第五谍”之称的“老爹”。
能给如此重要的二个人跑前站,这个人能是个没有分量的货色吗?当然不能。不错,此人名头虽然不大,可能量却实在不小。他便是“四扇屏”中唯一以刚猛见长的硬手,“兰屏”单刚。如果提出要求的不是阮嫱,而要走夜路的也不是“老爹”的话,通常是请不动单刚的。因为,“四扇屏”专事“大人物”的败走逃亡,没点影响力的人物,他们是轻易不接的。
车走灯暗,单刚从椅子上面爬起身来,借着月光重新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地势,心说:不错,若是从这里上了“梅屏“的小船,再逆水行船三四里,就能顺利的进入最近的一叉河道了,给”老爹“安排这条出路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
单刚想着,屈膝弯腰,侧着身体,小碎步的下了堤坡,来到河岸边上。就见他手举望远镜,瞄准了河的岔口处仔细的看了看,接着,纵身一跃便下了河岸,他不管夜冷水凉,趟着河水朝着河的中央走了几步,探了探水的深浅,心说,嗯!“老爹“的腿脚,在此登船还不算难。今晚,就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