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选择在梅城举办婚礼,是她对象的建议。她是独生女,跟家里十分亲,要嫁到兰城,便准备让父母一起移居过去。这一次设宴,既是婚礼,也算是跟梅城的一场告别仪式。
祈热和李妲姣进去时,李妲姣紧张得都有些不正常了,又把问了好几次的问题拿出来问:“陆时樾和鹿小诗什么时候来?”
因为已经知道答案,她很快便自问自答,“两三点再来的话估计都赶不上宴席,只能来送个礼。他们公司也太忙了,这都腊月二十四,还不放假?”
祈热轻拍她手臂,不厌其烦地跟她解释:“不是人人都是老师,国家规定放假都从除夕开始。”
李妲姣自己都觉得烦了,深呼吸几次,然后憋着一口气拉了祈热往里走。
前方就是白色的拱门,花篮摆了一路,转个弯拐进去,站门口的便是新郎新娘。
“瘦了。”这是祈热第一时间说的话,话里情绪复杂。
李妲姣则直接冲了过去,声音也跟着回忆追溯到十多年前,“biu!”
梁碧梧闻声看过去,确认来人的那一刻,时间似乎忽然慢了下来。眼睛成了蒙太奇镜头,切换着一帧帧与往事有关的画面。
大抵是那一年的夏天过于炎热,让人印象深刻,画面便从那一帧开始。
她们骑车往返于木樨门,经过不算宽阔的种满了梧桐树的街道,为了一杯绿豆沙冰顶着太阳出门,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碾在时间的路上,吱吱呀呀。
她们脱下简单的衣服,赤.裸相对,避开大人看祈热从陆时樾那儿偷来的盗版影碟。轮番打电话给祈热,问她是否成功偷尝禁果,一起在校门口的商店为了一枚胸针跟老板讨价还价,为好看的指甲在大街上追第一次见面的鹿小诗,去鹿小诗家做指甲,也一起在祈热家看世界杯。
后来,喻星淮去世,非典爆发,她们进入考场,再之后便各分东西,往后的见面一少再少,最后彻底失去了联系。
画面淡出后变得模糊,连带视线也变得模糊。
梁碧梧颤着肩,还未张嘴喊人,李妲姣便上前抱住了她。
“新婚快乐,我的好朋友。”李妲姣已经极力忍住,仍哽咽出声。
梁碧梧这才喊她,“大脚,你能来我很开心。”
李妲姣上下打量着她,怕自己还想哭,便转移了话题,“你好瘦噢,也就你能穿得下这件婚纱了。”
祈热站在旁边,想提醒李妲姣,这件婚纱大概率是量身定做的,平常直来直往可以,这会儿不想破坏了气氛。
她笑着看向梁碧梧,声音平静:“biu。”
梁碧梧目光转向她,也喊她:“热热。”
她从未这样喊过她,以前觉得肉麻,也带着份嫉妒与偏执,现在一喊让人不觉突兀,是因为里面沉淀了一份经历时间与世事过后的释怀。
祈热去抱她,掌心很小心地贴在她背上,声音带着笑:“biu,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即便往后也再不联系,即便有一日真迎来世界末日,她也当她一生挚友。
愿意在此刻与未来的任何时候祝福她,帮助她,想念她。
祈热始终很平淡,那一份真心也透着平淡。然后化作郁结在杯中的酒,她稳稳地托住酒杯,像托住一斛时间的河。在婚礼进行曲当中,她看着台上发光的那个人,那个曾经与她并肩走过一段的人,仰头将酒喝下。
清冽可口的味道,与她们的青春相似。
她们没有等到退席,中途便提裙离开,踩过厚重的地毯,去向酒店的后门。
后门外,站着等待多时的人。
李妲姣一见便笑了出来,“你们……先聊,我去前面叫车,不急啊,我先打个电话,你们多聊一会儿。”
她往前转个弯到了路边,伸手便拦了辆车,弯腰钻进去时脸上带着一脸媒婆的笑,“师傅,去梅外校门口。”司机应一声,车子扬长而去。
留下的两人刚下完酒店后那段台阶,陆时迦穿蓝色毛衣,大衣料子蹭在祈热手背。
他忍不住多看她几眼,祈热斜眼觑他,“自己选的,看不厌啊?”
棕红色的地砖上只有他们两个行人,其余皆是车来车往。
陆时迦笑而不语,转个身倒着走。
他朝祈热伸出手,祈热要伸过来,他又故意往身前缩,让祈热抓了个空。
祈热将手放回口袋,故意别开头,“不让我牵就算了,反正等回了家,你想牵也不行了。”
陆时迦快了祈热一两步,闻言不再开玩笑,停下来双臂一张,将走过来的祈热圈在怀里。
“tu me manque tellement.”
(我好想你)
他没有念错,语调却奇奇怪怪。是因为见她却不能靠近,只能折磨不太靠谱的翻译器,一遍遍听它重复自己的心声。
祈热笑出声,仰头看他,“我真是白教你了,怎么就这么不标准?”
身后又有车子开过来,虽然站在人行道上,陆时迦仍带着祈热往里靠。
“你知道意思就行,我在家都要熬成粥了。”他故意往下压,下巴在她肩上抵了抵。
再抬起头时,偏头去吻她。
车子自身边经过,祈热双手推在陆时迦身前,笑瞪着他,被他箍住的腰往后压,不让他得逞。
几秒后,经过的车子一个急刹车,停在了道上。
尖厉的声音刺耳,宛若一声悲鸣。
两人皆停下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