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跟前眉眼毓秀的青年,她的心里不免有些触动。
于是他们便就着那半首诗,边走边说,相谈甚欢。
直到,这场大雨瓢泼而下。
顷刻间,就将他们的衣衫淋湿大片。
四下环顾,附近能够避雨的地方,就只有这处凉亭。慌乱之中,苏承泽来不及多想,便脱下外袍,展开举在初沅头顶,带着她,径直奔向这里的凉亭。
也许是因为他们交谈之时,过于专注,苏承泽甚至都没有去问初沅的来历,只在心里估摸着,她可能是宫中的某位女官。
没想到,她竟然会是一国的公主、圣人的金枝玉叶。
思及方才着急避雨,做出的出格之举,苏承泽下意识地将脊背躬得愈低,使得这个揖礼,尤为郑重。
初沅的面前,是规行矩步不失礼数的苏承泽,几步之远的对面,是似笑非笑凝注着她的谢言岐。
面对这样迥乎不同的两人,一时间,初沅不免有些进退为难。
她硬着头皮出声,免去亭中众人的礼。
顺道还对苏承泽说了句:“无碍的。”表示不会放在心上。
旋即,她转头看向外边的倾盆大雨,继续用手背擦拭着颊边水珠,回避着亭中弥漫的尴尬。
这回,也许是顾及初沅的身份,苏承泽没有再主动攀谈。
他就隔着一两步的距离,站在她的身后,间或投去一瞥,唇畔笑意温润。
——想不到,这位昭阳公主,不止姿容姣美,更是知书达理。
苏承泽极力地别开视线,不去看这跌落凡尘、顾盼生辉的皎月。
不同于他的克制,从始至终,谢言岐的目光都不曾从初沅身上移开过。
但是,于旁人而言,他们不过是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他没有理由靠近。
缄默须臾,谢言岐默不作声地将袖中绸帕取出,递给身边的阿穗,眉梢小幅度上抬,眼神微动,示意初沅的方向。
阿穗从来机灵,不然,也不会如此讨得谢夫人欢心。
她看向那边的初沅,很快就读懂谢言岐的意思,了然一笑,迈着小短腿跑过去,轻扯初沅袖角,“公主姐姐,用这个擦吧?”
说着,她双手捧着那方绸帕举起,送到初沅面前。
那方绸帕靛蓝为底,绣着修竹。
一看便知,不是这个小女孩的物件。
初沅不由怔住,下意识地回首,看向不远处的谢言岐。
两人的目光,再次隔着苏承泽相接。
而中间的苏承泽毫不知情,还以为初沅是在看他,不由绷直脊背,笑着对她一颔首。
顶着他们二人的注视,一时间,初沅又陷入了那阵局促。
她轻眨睫羽,回避着,垂眸看着阿穗手里的绸帕,到底不忍拒绝这个冰雪可爱的小姑娘,伸手接过,“那就多谢你了。”
随即,她取下鬓边的一支玉簪,别到阿穗的发间,仔细打量着,弯了弯眼睛,“这是回礼。”
阿穗伸手扶住发簪,登时眉欢眼笑,眸中似乎闪动着星子,亮晶晶的,“谢谢公主姐姐,这是应该的!”
这么好看又温柔的姐姐,应该,就是她三叔看中的婶婶吧?
阿穗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谢言岐,突然有些嫌弃。
可惜她三叔一把年纪,还不懂得体贴。
铁定是配不上这位公主姐姐了!
……
时间寸寸流逝,外边的大雨丝毫不见停歇。
也许是见他们久不归去,于是谢贵妃便派人来接。
然而这途中的风雨,实在难以尽数避免。
等初沅回到紫云楼的时候,她身上的襦裙已是淋湿大半。
见状,谢贵妃忙是催促她去隔壁暖阁更衣,以防感染风寒。
初沅照例是挥推近身的宫婢,自个换下湿透的襦裙。
好在先前有苏承泽为她挡着雨,她的里衣尚且簇新,没有沾湿。她便单穿着里衣,坐到妆台前,对镜拆卸钗环,散开如云乌发。
这时,身后不远处的屏风,忽然传来两声不紧不慢的轻叩。
初沅通过面前的铜镜,隐约见到背后的素绢屏风之上,拓着一道挺拔身影。
他似乎欹靠着屏风,姿态疏懒,可却依旧是肩线平直,镌刻松竹风骨。
这个身量,不可能是违令进屋的宫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