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就跟我信一定能等到十六岁,等到姑娘一样。”
“可是我要走了。”
“姑娘要去哪?”
“很远的地方。”
“姑娘多久回来?”
“不知道,可能很久,但总归是会回来的,你呢?”
“我?我等姑娘。”
“好的,那你跟我走一圈吧。”
整整一天一夜。
少年跟着他的信仰,围着广秀县城,走了整整一天一夜。
雪地当中,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围绕这城,画了一个大圈。
两人又回到了起点。
一人在圈外,一人在圈内。
“你就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好,我会等姑娘的,就在这里哪也不去,姑娘一回来,就能看到我……我也能看到你。”
“嫁衣我自己准备。”
“善!”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广秀县来了一个道士,拜访了庙上的老和尚,又来拜访了城北嫉恶如仇,铁面无情的中年方士。
道士说:“和尚让我给你带句话,那一年,雪很大,紫衣过境,亡魂数十,和尚道行浅,记性差,记不得那天还有其他魑魅鬼蜮。”
中年方士:“恩。”
道士:“恩?”
中年方士:“雪化了吗?”
道士:“都入春了,雪……早就化了,吧。”
中年方士:“你去吧。”
道士:“有空来我道观坐坐,茶,好茶,菜,好菜。”
中年方士:“恩。”
道士走了。
中年方士也起身离开,背负上了父亲留下的小钟馗七星铜钱剑。
走到城边,万物复苏,生机盎然,远处是旷莽大山,自己好些年前,曾在那里斩精怪无数。
中年方士驻足这里,低头看着地上的绿意,这绿意之上,却覆盖着皑皑积雪,积雪上,两行浅浅的脚印挥之不去,就如自己这些年看到的那样,没有什么改变。
中年方士想要踏出去,但是脚若生根,动摇不得。
这是他的道,他的执念,他的……一切。
踏出去,道果自成,纵横人间,快意天地间。
可是,分明只是很小的一步,中年方士却在这驻足了三天三夜。
直到他的汗珠,混杂着血水,打湿了衣衫,直到靴子碎裂,直到日月更替,他也始终,踏不出这一步。
多少年了。
我在追寻自己的道果为何物,却不得其门,不知其形,不明其意。
原来,我的道果,从那一年的那一天,就已经很清晰,也已经注定了吗?
一步之遥,登临人间陆地仙。
可是,我为什么踏不出去呢。
浑浑噩噩,意识模糊,血水与汗珠朦胧了双眼,恍惚之间,少年似乎又看到了那抹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昏迷中不止岁月流失。
浑噩中不明所处环境。
中年方士消失的这一个月,没人记得他,挂碍他,因为,他本就不怎么讨人喜欢,不怎么讲话,不怎么走动,不怎么有常人应该有的感情。
他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没人去为他报官,生活依旧,广秀县依旧。
倒是城北多了一个外来的疯子挺有意思的,虽然疯疯癫癫,邋邋遢遢,披头散发,还不通人情,但是偶尔惊天一语,让人啼笑皆非。
可是逐渐的,人们啼笑不出来了,因为疯子的话,纵横化作现实,侵入他们的生活。
久而久之,疯子出名了,请他算卦的人络绎不绝,但是疯子从来爱答不理,有时候甚至拳脚相向,这让人们失望了,有种宝藏在你眼前,却取之不得的感触。
可是后来,经年累月,人们琢磨出来一个定理,疯子的疯言疯语,每个季度,都会让听者豁然开朗。
所以疯子每个季度,要替人卜卦一次的定理,就传开了。
今天。
发生了一件大事。
常人眼里的大事,是李家公子,头断了,李家府邸哭天抢地,要讲笑话的陈员外家公子,杀人偿命。
而某些人眼中的大事,是大梁国西北方向,清气冲霄入云,向东袭来。
有能之士,皆放下手里的活儿,要看西北方向,或喃喃自语,或苦笑无奈,或默然行礼。
天朝上国,大梁,又添一人间陆地仙。
而凡人之间的大事,要是纵观三界来看,除去天朝上国的改朝换代,实则都算不上什么大事。
而凡人,却总以惊动了天神,来形容这件事情的惊天动地。
但是所谓的“惊动”了天神,也不过是让某位无聊的上仙,找到了点儿乐子,算不上什么惊动。
天庭的一张写满名字的牌子上,也出现了三个字:陆洪荒。
少年,名为,陆洪荒。
这是天庭位列仙班的预备役,算是对自我修行到了仙人境界的一种嘉许,也是天庭补充人手的一种方式。
只要是自证仙人境界,必会被天庭的各大部门哄抢,因为这样的人,被引渡成仙之后,自会被天道降下福运,会直接越过真仙境界,成为地仙。
某些极少数情况下,那真正惊才艳艳之辈,一跃成为天仙也不是不可能。
同时。
此刻广秀县外的旷莽大山中,紫衣娘娘抱着小白狐,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娘娘万安~”
皆是些凡人眼里的巨妖,齐齐向紫衣行礼。
紫衣点了点头,放下了小白狐,道:“去吧,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告诉我,那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白狐认真点点头,道:“知道了娘娘!”
紫衣轻笑着,让小白狐离去了,而自己,来到了私人的洞府居所。
府内,装潢典雅,明珠做灯烛,美玉为卧榻。
屏风不见,只有一袭红裙,外加一顶头冠,绣鸳刺凤,精致美伦,铺于壁上。
“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惜覆水再难收,我又怎会知道,那斩了我府下妖将的术士,名叫陆鸣坤呢。
我让你祸害了半山的精怪,差点连位置都给掀去了,依旧不让他们诛杀你,还不够吗。
我画地为牢,困住的是你,也是我啊。
你要是早早踏出来,命就没了。
我要是还去找你,从此天地再无栖身之所。
我,错了吗?
我,等你踏出来,踏出来,就结出道果,就可逆转人伦,可是……
可是谁知道,城南的和尚,这般讨厌啊……
走吧,走吧,不回头也罢,这下,谁也圈禁不了,一个失魂落魄,一个自困一甲子,孤独的,愤怒的,癫狂的灵魂了。
我就在这,哪也不去,有一天你会回头看看吗,会一剑斩了我,连同这件嫁衣吗……”
紫衣娘娘摩挲着红裙凤冠,眼神迷离,泪珠垂落玉盘,砸满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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