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坠崖之事,你们四人应当都猜到了大概吧。”萧璃一挑眉,“剩下的就不用我说了吧?”
到了现在,都没有朝臣知道她是故意掉下去的,这说明什么,自然是知情人都闭紧了嘴巴。
谢娴霏无言以对。
“所以,阿霏这般急急过来,就只是为了告诉我花柒伪装有失漏之处?”
以谢娴霏的懒散,本应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只当作不知道就可一切如常。萧璃知道,谢娴霏今日定然不仅仅只是要告诉她花柒伪装不周的事。
谢娴霏缓缓收了笑,她定定地看着萧璃,缓缓道:“阿璃,我可以助你。”
萧璃似乎是没料到谢娴霏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有些怔愣。
还等萧璃说话,谢娴霏又开口了:“在猎场时我就一直不解,为何会在那人身边见到你的护卫。可未及我仔细思考,就发生了令羽出逃,你坠崖之事,因为心中担忧,也没法细想。等到回程时,我就更是迷惑。以你和郭安的交情,如何会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无可转圜。更何况,以你预先的准备和功夫,又怎么会让自己受那么重的伤。”
“除非,这本就是你故意所为,就如同在平康坊的次次胡闹一样。但是,做这般种种,你图的又是什么呢?”
萧璃安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后来我向阿爹询问大朝会上发生之事,听完,又想了几日,大约想明白了。”
“想明白我图什么?”萧璃问。
“阿爹说当日参奏你的朝臣中,以杨御史和裴晏为首。我猜,杨御史会如此行事,也是出自阿璃你的授意吧?”杨御史毕竟是杨蓁的父亲,念着唯一的女儿,他也不可能真的把公主往死里逼。
“授意谈不上,威胁倒是真的。”萧璃笑笑,说。
“大朝会之上,在别人眼中,看似是你被逼至无可辩驳,才会出言自请镇守南境。可是……那本就是你这一番折腾的目的所在,是吗?”
“确是如此。”萧璃没有否认,痛快承认了。
“但却不仅如此。”谢娴霏继续说:“你若想离京游玩,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历了这一番周折……重点怕不仅在南境……还在这镇守两字之上吧?”
萧璃饮茶的动作顿住。
“我问过阿爹,以如今的朝堂上的形势而言,陛下遣你去南境几乎已成定局。我猜,就算是陛下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这旨意意味这什么。不论陛下愿意与否,待你从南境归来,这朝堂上,定然有长乐公主殿下一席之地了。”
虽然说着‘我猜’,可谢娴霏的语气却很笃定。
萧璃定定地看着谢娴霏,然后绽开了一个笑容,“阿霏确实洞察敏锐,难怪崔朝远敢同阿鸢呛声,却从不敢招惹你。”
“可这也正是我不解之处。”谢娴霏说到这里,直视着萧璃,问:“陛下好声名,只要不是犯下谋逆之类的大罪,你就能好好做你的公主。将来不论哪位殿下继位,长乐公主殿下的尊荣不会改变,所以你又何须……”
萧璃移开了目光,看着园子中的梨树出神。
“我明白了。”谢娴霏默了默,开口:“你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只是那个理由,不可与外人言。
“我想帮你,阿璃。”谢娴霏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阿霏,你已经猜到,我所谋所算,皆为争权夺利。将来种种,怕也逃不过波谲云诡,与你所求的轻松写意背道而驰。你尚且不愿应付宅院琐事,又为何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乱流之中?”
“或许,我不愿意应付宅院琐事是因为它们太过无趣,令人提不起精神,如今终于碰上一件有趣的事,自然见猎心喜,想要掺和一脚。或许,我只是好奇,想看看阿璃所欲所求究竟是什么,想看看阿璃是不是能如大长公主一般,千古留名。”谢娴霏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一边说。
又或许,我不想再见到你未来仍要如今日一般孤身一人面对朝臣责难,为了所求,竟然要拼到头破血流,皮开肉绽才可得偿所愿。
“阿璃,我好歹是谢氏嫡支贵女,如你所言,称得上洞察敏锐,总不至于差杨蓁太多。”
皇城,三皇子萧杰独自沿着城墙向自己的寝宫行走,随行的宫人都低着头,远远地跟着。
萧杰面上带着温和雅润的笑意,耳中却回荡着从母亲范贵妃那里听来的消息。
“……你父皇有意派萧烈去北境,这就是要让他掌兵了……”
“……萧烈不过一侍婢之子,何德何能,怎么跟我儿相比……”
“……阿杰,我早就说过要你勤练弓马,你父皇才会更喜爱你……”
“……最近办差怎么样,可有得你父皇夸奖……”
纷乱的画面和嘈杂的声音在脑海中交错出现,让萧杰觉得胸腔一阵恶心反胃,他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小时候他们几个皇子,还有萧璃都在一处读书。他与萧璃年岁最近,所以进度一直相同。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旬考时,他因着想要讨父皇喜欢,苦练弓法,而疏忽了文课。那次考试,萧璃不论书法还是诗文,都远胜于他。他磕磕绊绊背不下的文章,仿佛就像印在萧璃脑袋里面一样,她背得甚至没什么卡壳。
他到现在,只要闭上眼睛都能想到那时父皇阴沉的脸色。那时他才七岁多,就被父皇罚了整整三天的跪,膝盖都肿了起来。
那时他就知道,他因着年纪小,弓马不如二皇兄无妨,但功课绝不能不如年纪相仿的萧璃。二皇兄已占了武艺一道,他唯有在文课上出色,才能得父皇青眼。
所以自那次受罚之后,他拼了命地用功,萧璃写十页大字,他便写三十页。不论什么诗赋文章,他哪怕彻夜不睡,也要背熟。如此,终于超过了萧璃。
且后来萧璃同二皇兄一样,越来越偏好武艺弓马,每日为了一把匕首一匹骏马争破了头,从不放心思在功课上,如此,也就越发地比不上他。
他知道父皇更喜欢二皇兄,因为二皇兄不论出身还是性格,都同父皇少时相像,舅舅也无数次对自己解释过因由。
可就因为这样,父皇的心就能偏到天边吗?
萧杰踏进了自己的书房,挥挥手让侍女将门关上。
待门一关上,萧杰扬手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挥落在地!
如此,才堪堪平复心中愤懑。
萧杰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袖,对候在外面的随侍说:“出宫,去显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