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栾溪千方百计避讳大婚,也终是没能避开那一日隆重。红绸布满金陵皇城,众人皆喜气盈盈,却唯独晚晴坞内奏起了几许淡淡的古琴音来,饶是在幽幽谷中未能弹出感觉,在这伤情之地竟有意感。忽而一抹红绸越了围墙刮进院内,恰好落在我将将举起的手上,紧随而来便是喜鼓铜钹一阵喧闹,吉时已到,该是皇帝老同那倭国公主同拜天地了,于九重天时未能见昭华同缪若拜东周大地的稀罕一幕,如今倒是能听一听着凡界皇帝娶妻时的繁复乐曲,多少也算是没白来这一遭。琴音流转自指尖,夹杂着未能散去的愁苦,皆化作寸寸相思混入喜乐中,从此高山流水,愿你佳人相伴永守江山百岁。
眼看着御撵从天禄阁中驶出,昭华却一身华服站于窗前。那一日仲灵跪地接旨,他心中怎么能不为所动,可如今凡界人皇已逝倘若又因此伤了皇后,又要怎么平三界安宁,与生俱来的天君命,他唯有孤注一掷以凡界苍生为首任担着,方可保三界众生,只有那从她处得来的心,才真正属于她。想到此处昭华低了头,看向掌心中一道剑痕,那时仲灵为栾溪闯天宫,以云稠剑相挟逼缪若说出下落,可她终是忘了云稠剑习性,剑使偏锋险伤了自己,覆手而挡划破了掌心,却也难抵那一句恩情已还,再见只能是仇人!他不是不曾怨恨过,这天君之位为何要他一人当。
相来难能落泪之人竟然落了泪,转身化作一阵狂风刮乱了满城红绸喜字,吹起御撵,让坐于其中的璧人眯了眯眼,纷纷抬手拢紧了一旁软纱。
说来也是奇怪,那喜乐声一过便起了一阵狂风,吹的落花坠入茶中起了层层涟漪,我止了琴声遥看着,心思甚安宁,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那份欢腾。
栾溪去侧房煮了粥,自那日接旨,便处处受欺负,只得自食其力在晚晴坞起灶,于花丛飘起轻烟,将这一处染上了些尘气,却很应景。我端起茶盅借着落花品起了茶香看头顶白云,孰是孰非,也不如此间念你待你极好的人在身边,她不在气恼,宫中多爱算计,九重天上人人攀登富贵恃强凌弱,唯独那一身褪去的仙骨,时刻提醒我,有些东西即便栾溪不记得,我也要寻个时机将仙缘讲出来,重筑仙身登九重天。
只是这时机却不是眼下,我放下茶盅意欲去侧房帮一帮栾溪做什么,却不曾想此时门被扣响,声音急促仿佛来人心中带着些焦躁,只得起身疾步开门,相见无声,今日的新郎官,竟穿了常服,面容惨淡站在了晚晴坞前亲手敲门。
我冷笑:“皇上是走错了,还是想要加罪责?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只需执笔写下,便有人承了替您送来晚晴坞,仲灵虽没有多少学识,却也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昭华一手挡在殿门上硬撑着,神情笃定:“没错!”
我闻言嘴角嘲讽:“是吗?还是您的好皇后又在这里下了机巧,等着仲灵自顾自转进去,而后再治罪,金陵皇城怕是连三岁孩童都晓得,今日乃是迎娶倭国公主的吉日,您却说没有错!那又是想将仲灵至于何地?”
昭华被这几句话噎得没了声,只默然喃喃道:“你误会了。”
只这句误会,却让我眼中蒙上了层雾气,语气极呛:“那还请皇上明示什么才不算误会,是您当初那句愿避弃所有陪你甘愿隐入良田算误会,还是愿为你遣散后宫是误会,亦或最开始就只有仲灵一人误会了!”
话毕眼中不争气的落下泪珠,昭华见状甚为愧疚说:“从始至终我从未想要欺骗过你!”修长的手指伸过来,却被我愤然转了头避开了,僵在半空。
抬手胡乱抹了泪痕,我强硬道:“可是如今仲灵再也不相信,也不愿意去信!皇上,您还是请回,莫误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