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明德门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抬头看向巍峨高耸的城墙城楼,张长安胸有千万语,却不知该作何言。憋了半响,末了,挤出几个字:“真大啊,真高啊!”
旁边的楚铮笑出了声,毫不客气的讥讽道:“你祖父要是知道,你看到他日夜牵绊的长安城,就发出了这么几个字的感慨,不说会不会被你气得吐血,估计‘长安’这个字,他是一定很后悔给你的。”
张长安瞥了他一眼,很不服气道:“你知道什么,这叫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唯有最简朴直白的语言,才能恰到好处表达我们的观感,让人感同身受!”
“我就服你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楚铮嗤笑道,“也只有这个时候,你才有几分大族公子的文采。”
两人说着话拌着嘴,也没个停歇,一路走进城门。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掩盖自己波涛起伏的心绪,不觉得自己像个乡下人。
相比较而言,走在后面的彭祖山,就要实诚许多。东张西望的时候满目崇敬、向往,不时还发出类似“真大、真高”的感慨,丝毫不掩饰自己土鳖的本质。
如此言行得到的反馈,就是周围长安人,纷纷投来看土包子的眼神,充满优越感。瞄他的时候,眼睛都恨不得长在脑门上去。有些妇人,还会不屑的嘟囔一句哪来的山野小子,真是晦气。
这让目不斜视、嘴巴不停的楚铮与张长安,刻意的拉开了跟彭祖山的距离。一副我们不认识他,跟他不是一路人的模样,免得丢脸。
去年冬天阳关大战后,张长安和楚铮就跟着李岘,在边境苦熬了半载。每日不是修行,就是学习兵事,间或观摩一下彭祖山炼制的新型法器。
原本这样的日子没个两三年,怎么都不会结束,也只有这样,李岘对他俩的磨砺才算完成。却不料,长安修行学院建立的消息传来。
张长安跟楚铮在赶赴阳关之前,就是练气中段的境界,经过阳关大战的历练和半载多时间的沉淀,再加上李岘的敦敦教导,和南宫第一时不时的提点,修为已经到了练气高段。
本身还拥有不错军功的张长安和楚铮,就这样被长安修行学院大修士分院招收。作为第一批被皇朝重点培养的真人境后备力量,他们的前途可想而知。
至于彭祖山,那就不是来进学的,而是进入匠作分院做先生。
他的法器床弩目前已经改进完毕,威力提升倒是不大,但稳定性有了质的变化。已经可以连续发射三个时辰,而不必担心崩坏。每使用三个时辰后,也只需要缓和半个时辰,就可以继续投入使用。
这样的法器床弩,目前已经在归义军中装备了二十架。
并且,朝廷匠作监也早早拿到了图纸,正在日夜抓紧制作。按照李晔的计划,今年会要有两百架法器床弩装备军中。
其实一开始,彭祖山是不愿来长安的,在学院做先生这种事,对他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直到李晔给他承诺,只要他长安修行学院任教,往后想要什么法器材料做研究,匠作监都敞开供应后,他就毫不犹豫启程了。
进了城门,张长安和楚铮双双停下脚步。
脸上一直装作不在乎的神色,此刻终究是绷不住,脸颊肌肉抽了抽。
彭祖山见他俩不走了,把脑袋往他俩的肩膀上往前一凑,看到面前的景象,立即一脸惊叹:“真宽,真长啊!”
宽阔的朱雀大街,让行走在上面的人如同米粒一样。而且一眼望过去,可以在长街尽头看到威严的皇城门!这种震撼感,的确不是几个乡野小子能够无视的。
就在这时,三骑从朱雀大街上奔驰而来,速度之快犹如闪电,笔直到了张长安等人面前!
眼看他们就要被马蹄踏碎,马上骑者却在他们面前数步开外,猛地勒住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发出响亮嘶鸣,引得街上行人怒目而视。
朱雀大街不准纵马,这是铁律。
但当有人认出,这三骑是长安禁军中的狼牙军时,就再也没有人敢表示意见。
满大街的武侯铺,也不会有人敢来捉拿狼牙军的人。反正要是对方真闹出了事,也有上面的人追责。
“你们是从阳关来的?”为首的骑兵寒声问。
张长安和楚铮立即仰首挺胸,哪怕是面对可以当街纵马的存在,他们也要表一表阳关将士的气节,“是。”
“跟我们回营!”那名骑者立即露出由衷的笑容。
张长安和楚铮同时一怔,他们看到对方笑了才发现,原来这为首的威武将军,竟然是个女子。
“我们为何要跟你们走?我们是来长安修行学院的。”张长安大着胆子,表现得很有骨气。毕竟三人中他家世最为显赫,这时候觉得自己必须出头,才能不坠自己的威风。
赵念慈脸上笑容又不见了,“狼牙军相邀,难道还有人会拒绝?”
“狼牙军?”
听到这三个字,三人齐齐一震。那可是安王麾下最为精锐的部曲,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早就打出了赫赫威名,试问哪个热血儿郎,不敬佩这样一支军队?
现在竟然能被对方邀请去做客,那可是莫大的尊荣。张长安和楚铮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之意,立即忙不迭点头,“我们跟你们去军营!”
“不,我只要一个人。”赵念慈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人?”张长安想了想,觉得这个人肯定是自己。毕竟自己家族显赫,在金城县之役中,可是立下大功的,而且祖父还跟安王吃过宴席。
楚铮也觉得这个人是自己。必须是自己啊,自己师父是白鹿洞门人,跟两代安王都渊源深厚,谁不知道白鹿洞尽出人杰?人家狼牙军这是想要拉自己入伙!
“我跟你们走!”张长安和楚铮同时出声。
彼此又互相看了一眼。只不过这回,两兄弟眼中都有了战火,谁也不觉得自己比对方差。
“你们都是彭祖山?”赵念慈奇怪的问。
张长安和楚铮一起愣住,“彭祖山?”
赵念慈看向他俩身后,壮实黝黑的如同一座铁塔的人,“看来,你才是彭祖山。”
彭祖山一脸迷茫:“我是彭祖山,可我为什么要去你们军营?”
赵念慈邪魅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说着,一挥手,身后两名骑者就下了马,一左一右,不由分说,抬起彭祖山就飞奔而去,竟然是连马都不骑了。
看他们一溜烟儿就不见了的速度,可是比战马还快,分明就是两个练气高段的强者!
“长安欢迎你们。两个小家伙,好好享受长安繁华吧。”
赵念慈给目瞪口呆的张长安和楚铮,抛过去一个调侃的媚眼儿,调转马头,牵上另外两匹马,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这是......怎么回事?”
“凭什么是彭祖山这块石头?”
张长安和楚铮感到无比疑惑、憋屈。
等他俩好不容易回过神,已经没了初进长安的意气风发,无精打采的边问路边向长安修行学院走去。
此时,安王府中的议事堂,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争吵。
争吵的是一群武将,一个比一个脸红脖子粗,看他们须发皆张的模样,看起来好像恨不得撸袖子开打。吵闹声之大,有将房顶掀开的趋势。
今年开春的时候,长安禁军有三十万人,下辖三军:龙骧军、虎卫军、狼牙军。现在到了秋日,因为一直在精编,禁军人数扩充到了五十万,新增的两军是:羽林、长宁。
现在,这五军的主将副将,都在议事堂里。
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几位副将在争论,继而争论演变成争吵。都是军中宿将,比气势那是谁也不肯输给谁的,所以嗓门儿一个比一个大。
你敢站起来,我就敢冲到堂中,你跟冲到堂中,我就敢拿胸肌顶你,你敢跟我对胸,我就敢喷你一脸唾沫。
主将们看不下去了,生怕自己的副将没忍住,在议事堂里打起来。
虽说进安王府的时候,大家的兵器都交到了门子手里,但毕竟都是实力高强的猛将,就算是抡拳头,也能一拳轰出一嘴血来。
哪怕现在安王还没来,但在安王府放肆,那绝对是低估了安王的军纪严明程度。
主将们上阵,本来是想拉回自己的部将,但很快就觉得对方的面目实在是可憎,委实是太过嚣张,也把持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就呵斥了对方几声。
孰料对方主将,眼看自己的副将被人喝斥,那也是万万坐不住的,立即就为自己人出头。
最后,整个议事堂,也就赵炳坤、赵破虏和上官倾城还坐着。
“赵将军,咱们也算是本家,这回争夺法器床弩,咱俩还是得共进退才是。要是单打独斗,咱俩要争过上官将军,怕是可能性不大。”
赵炳坤倾身靠近赵破虏两分,低声说道。
赵破虏大点其头,深以为然:“赵将军说的没错,此言甚合我意。虽说我跟上官将军同出平卢军,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咱们都是长安禁军,我也就不跟她客气了。”
赵炳坤大喜,低笑道:“有你我二人合力,法器床弩一定会落在我们手里!”
达成协议的两人,都觉得十分满意,在称兄道弟之余,也不时瞥上上官倾城两眼。
出乎他俩预料,从始至终,上官倾城都在自顾自饮茶。慢条斯理,没有故作高深、坦然,也看不到半点儿忧虑之色,就好像没注意到他们的低声交谈。
赵炳坤和赵破虏在感到诧异之余,相互看看,都有些不能理解。
法器床弩作用如何,在阳关已经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现如今,匠作监没日没夜的赶制,即将有两百架出炉,自然成为军队争夺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