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修行学院还有一个大的问题,需要李晔亲自解决,那就是院长人选。
先生好找,青衣衙门、幻音坊中多的是。多年厮杀,南北征战,都是立下赫赫功勋的好手,现在能回到学院教授学生,后半生不仅安稳了,也会一直受到尊敬,可谓是圆满人生。
唯独院长人选不好确立。
朝中文官武将,当然是不适合做院长的,过几年门生故吏遍天下了,在朝堂中影响力太大,是个君主就会忌讳。
李晔自己当然可以挂名,但也只是挂名,处理日常事务的实权院长,应该另有其人。
想来想去,李晔觉得李岘最是合适不过。
老安王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为江山社稷孑然一身,如今有这等荣誉,自然该落到他身上。相信教授学生,为大唐培养更多强大修士,也会符合李岘的心愿和必胜志向。而且李晔也不用担心忌讳什么。
不过当李晔专门跑去阳关,跟李岘说这件事的时候,老安王却拒绝了。
李岘的理由只有一个,不想回长安。
李晔准备了一肚子的说服之辞,碰到这句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长安作为皇朝京师,的确是李岘的伤心地。
曾经他在这里掌握皇朝大权,效忠坐在龙椅上的人,为李唐江山殚精竭虑,最后的结果,却是受到皇帝与衮衮诸公的背叛。这其中的痛苦,不足为外人道。
李岘不愿意回长安,李晔就去找了南宫第一。
钦天监大司首,转任长安修行学院院长,实在是顺理成章,无论是身份地位,威望资历,还是修为境界,都很搭配。
然而,可惜的是,南宫司首已经沉浸于温柔乡不可自拔,宁愿天天跟小丫头在厨房里折腾酒菜饭食,也不愿把大把的时间花在公务上。
这让李晔好生鄙夷了南宫司首一通。
不过鄙夷归鄙夷,南宫司首不愿离开寿昌,李晔也不能把他绑回来。
楚南怀资质足够,却没个正形,按照他的说法,自己教授两个弟子,都是要了老命,要管八千个少年,那还不如醉死算了。
宋娇倒是惯于统辖大场面的人物,整个青衣衙门都被她理得井井有条,许多事李晔只需要吩咐一身,她就能做的尽善尽美。譬如说河西之地的青衣衙门暗子,都布置的让李晔感到惊艳。
然而宋姨却说什么自己老了,操不动心了,现在就只想守着青衣衙门混吃等死,哪儿都不想去,哪儿的担子都没力气挑。
李晔多劝了一句,宋姨就一脸怒容的骂李晔没良心,非要把她榨干才罢休,完全不体谅做长辈的辛苦。
还说什么,李晔这个堂堂安王,一点儿也不贴心,不知道给她弄点珠宝首饰,也不知道关心关心是否有人问她粥可温,就知道让她东奔西走,这完全就是年轻人用到老,老人用到死的刻薄商贾做派。
李晔被逼得没办法,赌咒发誓,说宋姨依然貌美如花,青春靓丽,一旦他日成仙,就能与天不朽云云,这才让宋姨脸色稍缓。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宋姨赶出了自己的闺房。
堂堂安王,堂堂长安修行学院院长,竟然爹嫌娘不爱,让李晔很是郁闷了半响。
最后想来想去,实在是没个合适的人选,李晔就拧着酒壶去找岐王。
痛定思痛的李晔,这回学乖了,到了岐王府,什么都不说,先亲自下厨,给好吃的岐王做了一大桌子菜,把对方哄的开怀,一个劲儿赞叹感谢,又将珍藏的陈年美酒一坛接一坛奉上,把岐王喝的飘飘欲仙。
就在李晔寻思火候是不是到了的时候,岐王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醉眼朦胧的盯着李晔,“说吧,有啥事儿要我去办?”
这话虽然正中下怀,但听着却让人觉得心慌理亏,好像自己是个坏人,而且还世人皆知。
李晔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品行有问题,就诧异的反问岐王:“我为何非得有事要你去办?”
岐王大手一挥,表示自己非常慷慨,安王有什么事只管说,不管有多么难办,都有岐王给你兜着,完全不需要这般遮遮掩掩,“又是美酒,又是美食,本能岂能不领情?
美美打了个酒嗝,岐王撇撇嘴继续道:“你这厮,平日里就算得闲,也是窝在府上不出门,最多就是坐在屋顶上看个风景,整个人跟一条晒干的咸鱼没啥两样。要不是我经常穿墙过院,去给你翻翻面儿,你这条咸鱼早就被晒糊了......”
晒糊了......
李晔额头上连冒黑线。
感情这婆娘每次去找自己,都是担心自己被太阳晒得不够均匀?
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蹭吃蹭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这厮哪回去了安王府,不是嚷嚷着要自己下厨,弄点大鱼大肉的来补补,慰劳慰劳岐王多年征战的辛劳?而一定要配上美酒,最好是配上剑南烧春......
李晔此时算是明白了,当初岐王把关中拱手相让,那就是打定了注意,要在安王府吃够本的。
认真说起来,李晔觉得自己也就是宅了些,不愿意到处去跑动。这都是在地球上养成的恶习,早就习惯了,什么诗和远方,都不如自己狗窝舒坦。
况且,每回只要有人到安王府来,不管是岐王,还是宋姨,那不都是说下厨就下厨?堂堂安王亲自做超越时代的炒菜,那也算真心实意招待贵客了。
“长安修行学院院长,你做不做?”李晔心里觉得委屈,也就没了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接把这话说了出来。
要真没人愿意做,大不了自己去管理,这可是关系着自己对大唐未来梦想的关键,给其他人自己绝对不放心。
李茂贞眨了眨因为酒精而充血的眼睛,好像是没太听清:“你说什么?修行学院院长?”
李晔点点头,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你要是嫌麻烦,那就算了,我自己去管就是。”
李晔觉得岐王同意的可能性不大,以对方大大咧咧的性子,最是不耐烦这种琐碎事。
这一点跟李俨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李俨是必须管的都不管,岐王是只要不是必须管的,她都统统撒手不管。
现在有安王在前面顶着,岐王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每日玩腻了,就过来给李晔这条咸鱼翻个面儿。下棋品茶这种雅事是不存在的,太沉闷费事,赛马比武是拼酒之外的最佳选项,多舒爽啊。
有时候李晔都在怀疑,岐王之所以不做关中王了,其实就是不耐烦处理各种军政琐事,只想做个战阵无敌的名将,往前冲杀破阵就完事了,多简单。
所以,才让李晔来统领全局。
这也是李晔不认为岐王会接受院长官职的原因。
然而岐王的反应出乎李晔预料。
岐王一拍案桌,把酒菜碟子,都震得飞了一两寸高,一甩头豪气干云道:“你敢给,我就敢做!”
李晔怔怔看着岐王,一时间心绪有些混乱,犹豫了半响,才试探着问道:“你确定?”
“你不愿给了?那算了。”岐王表示自己很大度,很洒脱。
“给,就是你了!明天就去走马上任!”李晔生怕岐王反悔。
岐王嘿嘿低笑两声,举起酒杯,对李晔道:“干!”
说完,也不等李晔举杯,她就仰了脖子。喝了半天,没倒出一滴酒,岐王顿时脸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酒杯,拿起酒壶尴尬道:“忘了斟酒了。”
说完迅速给自己倒满一杯,跟李晔再次示意了一下,就仰头喝得干净。
看到岐王这副模样,李晔忽然笑了,嘴角的弧度虽然不大,但好似洒落了一缕灿烂春阳。
他算是看出来了,岐王虽然性子粗野,受不得拘束,但只要自己信任她,无论什么样的重担,无论这件事对她有多么难,她都会甘之如饴的接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