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自在过了,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准确形容他现在的感受,那就是自由。无拘无束的自由。
自打黄巢攻到长安,李俨不得不西奔成都,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黄巢平定,李俨好不容易回了长安,李晔攻打河东的时候,他又被李茂贞挟持。
虽然李茂贞并没有对他进行什么伤害,但权臣控制朝纲,李俨的日子有多么憋屈难受可想而知。
纵然是终日游玩享乐,也没了半分味道。李俨虽然不知道抑郁症这个词,但也明白,再这样继续下去,自己非得崩溃不可。
每逢落难,李俨总会跟身边亲信的两个宦官涕泗横流的感慨,晔哥儿什么时候来救朕啊,什么时候来灭了那些逆臣贼子啊!
作为皇帝,李俨从内心里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皇帝,自古以来,不理政事只顾享乐的皇帝,自然不会是个好皇帝。
但无论自己是不是好皇帝,被权臣控制了宫城、限制了权力,还成天担心自己的生命是不是会结束,那都是奇耻大辱,根本无法忍受。
每当人格尊严因为战乱受辱,李俨都赌咒发誓,等到走出困境,往后一定要励精图治做个好皇帝,绝对不再贪图享乐,重蹈覆辙。
上天是眷顾他的,几次落难都被李晔救了。当机会被自己握在手中,李俨往往能够振奋三天。但是三天之后,看到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他就觉得头大如斗,面对朝堂中那些已经混成人精的老臣,他又力不从心,只能大发雷霆。
坚持不到半旬,李俨就不想再看到那些可恶面孔,不想再批阅那些因为自己处理意见不太对,往往需要二次三次修改的奏折。于是臣子的面孔愈发可憎,案桌上的奏折越堆越多。
开始的时候,李俨还会叫李晔来教导他、帮助他处理政务。
到了后来,干脆大手一挥,奏折直接送去安王府。
“反正有晔哥儿在。”李俨常常如此想,“皇帝哪有凡事亲力亲为的道理,找个能干的臣子,帮自己处理杂事就可以了,要不然要执政宰相做什么?皇帝只需要在大事上拿个主意就行了。”
于是李晔就成了执政宰相。是坐镇中枢统领百官、政务的执政宰相,不是那些所谓的同平章事。
李岘权势最重的时候,也没有做到这个位置。
自大唐开朝立国以来,宗室子弟就没有做宰相的,更不必说执政宰相。
这件事被一些老臣上书力谏,只可惜,人太少,声音就小,李俨也根本就不加理会。
看到李晔进门,正在暖殿中饮酒观看歌舞的李俨,拿着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高兴的说道:“晔哥儿,你终于来了,快快,陪我好生喝上几杯!哈哈,还是跟你喝酒有意思,那些家伙酒量都太差了,太差了!”
李晔看到春风满殿的场景,眉头微皱。
那些歌舞正欢的女子,察觉到李晔进门,瞥见对方眉头皱起,动作都僵硬了两分,笑容也有些不自然,畏惧之色怎么都掩饰不住。谁不知道安王征伐天下,威重四海,要是惹怒了他,她们这些人不说丢掉性命,肯定要吃不少苦头。
而且李晔每回进宫,都要劝说李俨勤于政事,不要沉浸声色,对她们这些歌姬宫女也没什么好脸色。
虽说类似的话李茂贞也经常装模作样说一说,但鬼都知道跟李晔说出来是不同心理、不同效果。
“晔哥儿,你今天就不要训斥她们了,不是她们蛊惑我享乐,实在是受不了那些心口不一、办事不力的臣子,我才躲到这里来的。有你在外面主政,我也不必那么辛苦。唉,你是不知道啊,李茂贞那贼子在长安的时候,我有多么难受,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轻松几天,你要体谅我啊!”
李俨见李晔面色不虞,过来攀过他的肩膀,拉着他去案子后坐下,让人奉上美酒,一个劲儿的诉苦。
李晔暗暗叹息,只得跟李俨先喝几杯。
两人都是少年时,常常在一起厮混,美酒美女那是一个都不曾少。彼时因为李晔不能修炼,李岘做事又太过刚正,得罪了不少人,长安权贵子弟没一个愿意跟他相处的,若不是李俨,他非得小小年纪就得抑郁症不可。
——得抑郁症也就算了,顶多就是害自己,还有抢救一下的可能性。若是心理阴暗扭曲,害人害已,闹得天怒人怨,那就彻底完了。
对眼前这个前世连皇位都传给自己的兄弟,李晔不忍苛责过甚。
他希望对方能够做一个好皇帝,这样他才能放心在外征战,等到大唐恢复鼎盛,他们共同接受天下人膜拜,也是一桩美谈。到时候他成仙逍遥,李俨治理国政,正是功德圆满。
奈何人各有志,他也知道,强求李俨做个皇帝,实在是不现实。
有李晔陪着喝酒,李俨果然兴致大增,欢笑声不时响起。
发现李晔今日没有训斥她们的意思,歌姬舞女们才悄悄松了口气,动作声音缓缓恢复正常。
“晔哥儿,李茂贞那厮你打算怎么处置?”微醺的李俨打了个酒嗝,问这话的时候一脸正色,咬牙切齿,流露出对李茂贞浓浓的恨意,“这厮在长安的时候,可是没少给我罪受!”
为了招兵买马,李茂贞连李俨的宫廷用度都克扣,还不时装作一副忠臣的模样,用劝谏李俨关心国政来恶心他,可是让他痛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