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崔燮本来就想在南京推广健身操,给他送箱子时顺便就带了图纸来,不然两京之间来回跑这么一趟,那些等不及要动画的官人们非得他的骨头拆了不可。
众家勋贵、督军府上有了动画箱子,从居安斋买上了岳孤养生功法、五禽戏、八段锦的小图片,底下的同知、佥事、镇抚……同南京六部的文官们也有不少悄悄购置这北地来的高科技产品的。
北风南渐,吹得从各省来应这场应天乡试的才子们竟有些心寒。
打从成化二十三年那科会试,北直隶举子崔燮力压江西神童费宏中了状元,北方的文风似乎就渐渐兴盛。就在那一科前后,崔燮主持出了《国子监名师系列》《成化二十三年高分闱墨集》《进士经验集》等书籍,北直隶学子中便有不少是读了他的名师笔记,才在临考前将文章拔起一段,以至压过了南方士子的排名。
而那场春闱之后,他的书连同居安斋的锦衣卫院本、画本就随着归乡的举子进士们同回南方,把彩印技术也带了过来。
也不知他们怎么印出那样生动细腻、精细入微的彩图,画中锦衣卫几欲从纸上跃出,佳人更是楚楚令人生怜。
不仅印刷技术直到五年后的今天也没人能破解仿制出来,那些彩印书、连环画的“崔美人”画法也风行一时,以俗盖雅。
如今世人都趋向俗艳的崔氏美人图,不知欣赏秀逸洒脱的文人画,一副北京居安斋印的大幅美人像,运到江南来,价钱几欲压倒沈周、吴伟、唐寅等名家!
王守仁到居安斋挑新题集时,远远便见到有秀才捧着新出的《锦衣卫》边走边叹,感慨时俗日薄,世人只知浓艳美人好,不知欣赏真才士名家手笔。
他就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人手里的书——还是上个月的旧书,正连载到十三千户与上岸的倭寇接战,倭寇们提着精钢长刀,猿形鹤势地奔袭上岸,欲以人海之势压倒他们国朝军士。然而正在此时,天海之间黑压压地铺排过来一大片阴影,其上乘着一名戎装重甲,身材丰壮的将军。
他那深沉厚威严气息,顿时压住了倭寇残虐形象给读者带来的隐忧。
想起这结局,他就有点感激居安斋,在学子们乡试之前画到这样叫人安心的地方,省得有人担心着锦衣卫的输赢,收不回复习的心思了。
不过话说回来,锦衣卫院本已写到结局,看过院本其实就不会太担心。还追着看图画书的,必定都是极喜欢“崔美人”画法,爱里面英俊勇武的锦衣卫的人。
这样爱画,还嫌弃什么崔美人画法庸俗,吹捧什么江南才子呢?王守仁微微哂笑,绕过那几名书生,往店里走去。
错身而过之时,他忽然听见离得稍远的一名书生说:“这居安斋与崔状元关系匪浅,他家印书用的又是崔美人的画法,这崔状元与崔美人怕不是有什么干系。”
一名中年书生捋须答道:“是有关系,我曾在戚致远公文集中读到一篇建迁安藏书馆志,其中讲到书馆前身,便是崔侍讲母亲的嫁妆,那崔美人在崔侍讲寒微时曾租过他的院子做书斋。”
众人都看向他,连王守仁也微微停步,回头看向他。那人捋须时手指微翘,竟比常人多出一根枝指,显得有些怪异。
形貌古陋,手生枝指,倒像是一位著名的吴中才子。
王守仁停步看向他,琢磨着是否该上前结纳一番。那人倒不怕别人看他的枝指,光明正大地露出手,笑着说:“你们早不曾买过迁安戚县令的游记?那里写得清楚,是那崔美人恰租占了崔侍讲母亲的嫁妆门面开的书斋,后来她随夫婿远走,留下的画师归了居安斋。如今世面上的崔美人画全是仿品,居安斋的画师仿得最精而已。”
那本戚致远公文集存世量极少,寻常人连听都没听说过,也就是早年有几个与致荣书斋有来往的大客商捎来过数十本,不是爱藏书的名士都不知道。
王守仁跟崔燮相识这么久,却因年纪小,也不大清楚对方入仕之前是怎么过的。他不由得跟着多听了几句,却听那枝指生抛开戚致远公的游记,忽然论起了风月:“崔侍讲必定是个多情人物,不然怎么自从崔美人离开后,至今不曾婚娶,还一路扶持着能仿她画风的居安斋呢?”
……崔燮那么风光霁月的伟男子,怎么会惦念着别人的妾室!
王守仁听不下去了,闪身拦住他们,给崔燮正名:“你等是今科考生,怕也都是读过崔侍讲编订的必读笔记,进士经验的,算他半个徒弟,怎能如此编排他!崔侍讲不婚,自是因为他气运太盛,于家人有妨克,为了家人才不成亲,和什么崔美人有何干系?他是个导饮服气的居士,自然不近女色。”
他指着店门外正叫几名客人拉动着围观的动画箱道:“这正是崔侍讲命人制出的养生功法动画,依着《岳孤养生论》而制的。我曾与道士辩过他这动功导引法的优劣,也亲身试过多年,确实益气强身,胜于静坐。崔侍讲这般出尘人物,岂会如你等所言,与妇人有牵扯?若再这般说,休怪王某不客气了!”
那人叫王守人骂得微露惭色,拱手向他道歉,怪自己不该为流言所误,以讹传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