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现在应该是……在樊姨娘那里。”自从三爷宋展死了,他们二爷就受了老夫人埋怨,这十来年都是浑浑噩噩过来的,整日不是喝的烂醉就是与姨娘胡混在一起。宋玉凝年纪还小,仲夏不好说的太明白,却又怕她一时冲动去樊姨娘哪里找二爷,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便说道:“二爷这会怕是喝醉了,姑娘去了也问不出什么,不如让小丫头留意着,若二爷得空清醒了,就赶紧来告诉姑娘。”
宋玉凝心中憋了一口气,堵得难受,这就是她的父亲!“你先去问问,再来给我回话。若父亲神思清醒,你便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是,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仲夏去而复返。说道:“姑娘,听说夫人惹了二爷不高兴,今儿个也没去樊姨娘哪里用午膳,独自回了小书房,此时一个人在那呢,姑娘可要过去?”
宋玉凝半分犹豫都没有,披了斗篷就出门直奔小书房。
书房的门敞开着,宋延少有的沉默且清醒,站在门口任凭风雪将面庞吹的冰冷发僵。若不是他多年来行事荒诞不经,明明也是一表人才不输于别人的。宋玉凝进了院子便见到这样一副场景,憋闷在心中的怒气刹那被惊诧与无措代替:“父亲?您怎么了?”
宋延见女儿来了,神色从恍惚中抽离,硬挤出笑意来,问:“阿凝怎么来了?”说罢,生怕她冷着,拽着她进了书房,带上门,又连声吩咐小厮端两个炭盆来。
宋玉凝心中再大的委屈,也被父亲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怀给冲散了。她试探着问道:“父亲今日……没有饮酒?”
宋延一怔,心头一阵发酸,尴尬的笑了一声,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说道:“阿凝是不是不喜欢父亲饮酒?”
宋玉凝一时间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弄的怔愣不已,渐渐红了眼眶:“是,阿凝不喜欢。”她顿了顿,又说:“母亲也不喜欢……”
本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可宋延听在耳中,心中愈发沉甸甸无处着落。
方才李氏的话,还在他脑中隆隆作响。李氏说道:“咱们夫妻十几年,你都是这副鬼样子,可我无怨无悔的跟着你,不怕受委屈,不怕被人笑话,可你不能委屈了咱们唯一的女儿!你知道她为了讨好老夫人每日费多少心思,她还那么小。这也就算了,可现在连大房庶出的女儿都敢下阿凝的脸面,你这个当爹的,就半点不心疼?”
宋延一句话没说,黑着脸出了正房,然而他却不是对李氏生气,他是在生自己的气。他看着宋玉凝有些惊慌失措的小脸,心疼道:“那父亲以后都不再醉酒了,可好?”
“当真?”宋玉凝被父亲的转变弄的摸不着头脑,可不管是什么原因,父亲若不再像以前一样便好了。
宋延愧疚点头,说道:“往后父亲会护着你和你母亲。”
宋玉凝只觉得眼眶滚热,泪水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留下,她扑到父亲怀中,大声将所有的难过都哭了出来,从前受的委屈也仿佛都变成了值得。半晌,宋延扶住她的肩膀,说道:“都是父亲不好,因为当年那件事,宋家差点毁了。父亲心中自责,却不该忽略了你们母女……”
这便是宋玉凝一直以来的心结,她不解道:“这怎么能是父亲的错?三叔殒命又不是父亲作为,父亲何苦自责至此?”
宋延不想说,因为事实的真相太过沉重,连他自己都无法承受。可女儿一天天在长大,或早或晚也是要知道的,与其让她在无知无觉中被自己拖累,不如早些得知自己的处境。
他犹豫了一下叹气道:“是为父的错……当年若不是我误了事,你三叔兴许不会死,宋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上不上,下不下的掉在半空,靠女人来支撑……”
宋玉凝睁大双眼,问道:“这话怎么说?”
宋延缓缓闭上双眼,浑身似突然被无形的弦勒住,紧绷的厉害,他抱住头,语气泄露了他内心的后悔和痛苦:“那天你祖母命我去京郊迎你父亲回来,我本是起了大早便要出门去的,却偏偏临时被几个狐朋狗友绊住了脚。我想着,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便晚出城了半个时辰。可就这半个时辰……你三叔便被人杀了,一地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中,全都死了……”
宋玉凝听糊涂了,问道:“怎,怎么回事?父亲不是与三叔一起碰见贼寇的吗?”
宋延缓缓摇动脑袋,似乎项上人头有千斤之重。他道:“不是……我去晚了,我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可尸体还是热的……哪怕我再早到一会,就那么一会……你三叔兴许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