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淑知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含着泪说道,“嗯!”
那边的长孙老将军见状,亦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扑通一声冲着段怡跪了下来,城楼之上的荆州亦是随着他跪了下来。
长孙老将军拱了拱手,以袖掩面,不住的摇着头,“老夫惭愧,险些丢了襄阳,辜负主公所托,实乃大罪。长孙一族,没有颜面,再见主公。”
他久经沙场,看事做事,都远非年轻一辈可比。
说话间声音越发的艰难,“主公北伐,原本定是能够拿下京都,成盖世之名。如今为解襄阳之危,折返回来。如此之下,那京都怕是要落入旁人之手……老夫当真是我们山南第一罪人!”
他说着,匍匐倒地,痛苦起来。
段怡听着这音量,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起来,敢情长孙凌那嚎哭之声还是家学渊源。
“京都人听到将军的哭声,还以为我驾崩了!”
段怡说着,上前一步,将长孙老将军搀扶了起来。
“京都虽然很重要,但在怡心中,并没有人来得重要。不光是襄阳,不管山南道何处陷入险境,我段怡都会毫不犹豫的抛下京都回来驰援。”
“我即是做得这一方之主,便自会庇护一方安宁,不然的话,当是我段怡羞愧不已,无颜见山南的父老乡亲!”
长孙老将军抬起头来,抹了一把眼泪,“日后老夫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便是在梦里,都是如此!”
段怡直觉一阵炙热扑面而来,让她们师门最擅长的阴阳怪气大法都卡在了喉咙里,无法施展。
她把心一横,亦是热泪盈眶地回望了过去。
荆州军在这种喊口号的时候,仿佛格外地训练有素,只听得山呼海啸的喊声响彻云霄,“生是主公的人,死是主公的鬼!生是主公的人,死是主公的鬼!”
段怡被震得头昏脑涨……求放过,我真的怕睡觉起夜一睁眼,看到一屋子里的鬼唤主公!
正在这时,段怡余光一瞟,瞧见了同祈郎中说着话上了城楼的顾明睿,心头一松,眼泪汪汪的看了过去,“哥哥!”
这一声哥哥千回百转,转了山路十八弯,像那蜀道一般曲折,引得祈郎中都忍不住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
顾明睿一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冲着段怡笑了笑,“祖父听闻襄阳有难,特命我前来。”
段怡咧开了嘴,“骗人!外祖父是个老顽固,岂会打破自己亲口立下的誓约?定是你偷偷领军前来的。”
顾明睿摇了摇头,“真不是!外祖父很挂念你。”
那边祈郎中听着,哼了一声,“好了好了,别站在城楼上吹风了,那卖国贼的尸体臭烘烘的,闻着不是个味儿。长孙三夫人受了惊吓,还是早些回府,叫珍娘瞧瞧的为好。”
城楼上的众人,这才住了嘴,浩浩荡荡地入城去。
这城楼之下,有程穹同老贾在,自是十分有章法,忙中有序,段怡瞧在眼中,在城楼之上冲着二人点了点头,便回了府中去。
一进自己的屋子,段怡连甲衣都来不及换,便立马扑倒在了一旁的小榻上。
祈郎中挑了挑灯芯,将药箱放在了桌面上,“怎地不装了?不是旁人的血么,你哼哼个啥?怎地见你二姐姐从城楼上跳下来怪英雄的,你也眼红,想在那城楼上晕倒摔下,死得不能再死?”
“虽然你没有儿子,但倒是不用担心!那长孙家的个个能嚎,保管哭声传到京都去,崔子更听了都来撅尸。”
段怡艰难地翻过身来,四仰八叉的躺在小榻上。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黑白相间的东西毫不犹豫的冲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肚子上。
段怡嗷的一嗓子,险些没有一口老血吐出来。
“灵机!也不瞅瞅你这圆滚滚的身躯!我要成为史书上记载的,头一个被食铁兽坐死的主公了吗?”
灵机脑袋一歪,毛茸茸的脑袋,在段怡脸上蹭了蹭。
段怡一把将它抱住,深吸了一口气,死劲蹭了起来,“但坐无妨!国宝腚下死,做鬼也幸福!”
第三五一章 顾明睿的来意
那边祈郎中拿着剪刀在火上烧了烧,见知路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冲着她吩咐道,“去厨上叫人送热水来,一身是伤。”
知路看向了段怡,抿了抿嘴。
她红着眼睛,什么也没有说,却是一把抓住了灵机的一只爪子,将它领了出去。
段怡只觉得身上一轻,她艰难地坐了起身,将沉重的甲衣脱了下来,里头的衣衫湿漉漉的,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
“那沈青安的剑很薄,身上都是很细的伤,疼归疼,倒是死不了。就是这手,先生给我瞧瞧,我日后可还是要握枪的。”
祈郎中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还知晓自己要握枪?这里只有你段怡一个人能打么?沈青安厉害,一个人打不赢,那咱们就派十个人上去打,打死为止。”
“咱们这一派,还要什么脸面不成?”
祈郎中越说越气,又道,“你急着救段淑,人之常情。你若是无情无义,老夫也不会瞧中你。可你是主公,执掌一方,你们三人在城外,若是顾明睿没有抢先我们一步赶到,替你解围。”
“你们三个打算如何?壮烈的牺牲在襄阳城外,被人扎成刺猬,然后让那沈青安踏着你们三个的尸体,将襄阳城门打烂么?”
段怡有些无力地又趴回了小榻,“莫要骂了,莫要骂了!你若是骂得刹不住了,一会儿见了亲儿子,还骂怎么办?”
“你徒儿哪里就那般傻?我是瞧着他们来了,方才叫关城门的,若退无可退,自是索性开了城门,让城中的襄阳军出城来战,虽然惨烈了些,但怎么着,也能够拖到你们前来的。”
祈郎中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见她却是不是莽撞,而是心中早有成算,这才满意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