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怡一边说着,一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朝着留出来的那个空座儿,坐了过去。
段娴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她有些神色古怪的看了过来。
现在的宅斗,都直接摆烂!把别人要给她上眼药的话,直接先说了么?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老夫人微微的蹙了蹙眉,看向了段怡。
“咱们多年未回剑南,你祖父打算今日去祭祖,一会儿你上你祖父的马车”,老夫人说着,端起小米粥轻轻地喝了一口。
“过几日你祖父要重开青云书院,铭儿也要跟着上学去,切莫荒废了学业。至于你们几姐妹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要切记谨言慎行,莫叫人说我们段家的女儿没有规矩。”
一提到说亲二字,所有的段家小娘子们,全都红着脸低下了头去,除了段怡。
见老夫人盯着她看,她裂开嘴笑了笑,夹起了一块芙蓉糕,放进了老夫人的盘子里。
老夫人眼皮子跳了跳,又道,“一家人没有隔夜仇,这么多年,你母亲也一直郁结于心。你一直长在剑南,便从中牵个线,让你母亲同你外祖父把心结解了罢。”
“唉,你舅父……总该叫你母亲还有兄弟姐妹们,过去拜祭拜祭。”
老夫人的话音一落,顾杏立马红了眼睛,掏出帕子擦起泪来。
段怡咬了一口芙蓉糕,觉得太甜又搁下了,把筷子伸向了小黄鱼。
见所有人全都瞧着她看,方才笑吟吟的点了点头,“祖母人美心善,一家子的确没有隔夜仇。”
老夫人见她并不抗拒,点了点头,便不言语,只专心用起饭来。
其他人见她不说话,也不敢言,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段怡瞧着,乐得轻松,将这一桌子菜尝了个遍。老夫人卢氏可是大家出身,这自带的厨子,那自是不同凡响,比起老宅大厨房的厨娘,不知道厉害到哪里去了。
一家子女眷快速的用了饭,便去了前院,一溜儿马车一字排开,祭祀的东西一早便准备好了。
段怡毫不犹豫的朝着第一辆马车行去,祖父段文昌同父亲段思贤,已经在上头等着了。
段怡行了礼,寻了个空座儿坐了下来。
段思贤冲着她点了点头,并没有问话,反倒是撩起马车帘子,朝着外头看了过去,这越看,他越是心惊。
“阿爹您瞧,这锦城的道儿,竟是比京城还要宽,还要平坦!昨儿个夜里乌漆嘛黑的,我颠得都要吐了,也没有顾得上瞧。两道儿都是芙蓉花呢!开得真好看!”
段怡瞧着美男子父亲段思贤一惊一乍的声音,忍不住别开头去。
求求你!能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吗?
您一开口,我只觉得天上的仙人仙剑踩空了一脚,脸着地掉了下来,投胎进了猪窝里。
“阿爹阿爹!以前咱们去坟地,都要踩一脚泥的!咱们是何时叫人修了坟山,连马车都能直接上去了?”段思贤显然没有什么美人的觉悟,继续咋咋呼呼的说着。
不说他心惊,便是段文昌亦是眼皮子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他不能大惊小怪的,大惊小怪显得他像个找不到自己家祖坟的不孝子。
但这真是他家那个被暴雨一冲就出洞的祖坟吗?
他活到一把年纪,怕是才发现,他们段家根本就不是什么到了他这里才发迹寻常人家,他是一个隐藏了多年的二世祖吧?
只见那坟山从山脚处起,便分了两条道儿,一条宽阔平坦马车能直接上山顶,另外一条则是一步步的青石板台阶。这马车道两旁,芙蓉正艳。石板台阶等着冬日踏雪寻梅。
什么叫做三步一亭五步一景,什么叫做鸟语花香?他甚至一晃眼而过,看到一条白色玉带,溪水潺潺!
等上了山顶一看,好家伙……
若非是瞧见那墓碑之上一排排的段字,他甚至要以为段怡这十一载压根儿就镇错了祖坟,住到了别人家的坟头上去!
第二十章 互相试探
待看到两山之间架起的一座吊桥,段文昌先前惊奇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他纵横朝堂数十载,自是见识不凡。
这坟山修建,自有规制,皇陵的石碑上都有他段文昌写下的大字,这处雅山本不值得他一惊。
可文人以清正为本,风雅值得夸赞,逾矩却是会带来灭顶之灾。
段文昌想着,伸出手来,拍了拍段怡的肩膀,“荒唐可以,愚蠢不行。”
他说着,眯了眯眼睛,上了年纪之后,他很喜欢做这个动作,好似能够将他的眼神里蕴含着的浓重心事,全都藏在眯成的那条缝隙里。
“我书房里有本《木经》,回去之后,你拿去看看罢。我虽然不精通那工部建筑之事,不过只要是读过的书,都能说上一二。”
段怡微微一惊,心中不由得对祖父段文昌高看了几分。
当年她让江妈妈寻工匠来造宅院之后,与关匠人成了忘年交。被祈先生同顾从戎虐到恨不得自刎的时候,都是靠同关匠人一道儿画图纸,四处搭桥修路来舒缓心情的。
有什么办法呢,一个她骂不赢,一个她打不过,只能另辟蹊径了。
他们银钱有限,不得乱用。剑南又多是崇山峻岭,七弯八绕,石桥修建不易,更多的选用了吊桥。像段家坟山上的这一座桥,便是段怡同关匠人两人亲手修建的。
修成之后,偷祈先生种的香瓜,都变得方便了。
习武乃是乱世生存必备,学文那是先生倒贴上门,唯独基建之事当真是段怡的心头之好。
旁人瞧了只当小娘子家家贪图享乐受不得苦,而段文昌却是直接送了她心心念念的《木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