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尚未走到码头边上,就听到一阵阵响亮的号子此起彼伏。
听到这熟悉的川音,康宁不由得放慢了脚步,静静体会雄浑号子中那份独特的情韵和沧桑。
走到河畔,康宁向下望去,只见两辆用货船从孟雷运到此地的挖掘机正在紧张地进行施工作业。
近百名抬着沉重石条和水泥石砂的工人,喊着整齐的号子,缓慢地行走在倾斜的小坡上,五十米长的码头已初见雏形,剩下的码头台阶和小型塔式装卸设备的基座,也正在修砌和浇筑之中。
再远处,碧波蓝天,再加上河面上帆影点点,康宁的心胸不由为之一阔。原本因见到筑路施工手段落后,再加上听闻连续的工人损伤而压抑郁闷的心情,也一下子开朗了许多。
在河边站了约莫五六分钟,康宁这才回到树下的草棚前,随意选了张凳子坐了下去。
此时负责修建码头的施工队经理和两位技术人员匆匆地赶了过来,康宁一眼就看到留着寸头、身材壮硕的经理,不由微微一愣,随即摆了摆手,不动声色地示意三人坐下再谈。
康宁含笑问道:“各位辛苦了。想必刚才通知你们的人,已经介绍了我的身份,现在我们还是长话短说吧。听说你们把从码头通往孟洋县城的十六公里道路,全都交给了一个没有任何施工资质和专业管理人员的杂牌队伍,而且他们还没有任何现代化的施工设施,对此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相貌长得像明星姜文的高个子经理黄杰苦笑着说道:
“实在对不起了,我们也是为了赶进度才这么干的。不瞒你说,我的整个施工队伍只有十五个专业技术人员,包括我在内算十六个,其他所有人都是临时请来的民工。其实,这在我们国内是相当普遍的事情,我们这批工人中绝大部分都是富有经验的熟练工人,无论是建设小型码头还是修建三级道路,都完全能够胜任,六层以下的房屋建设就更不再话下了,我们的资质证明都是很齐全的。之所以会出现受伤和指挥无序的情况,完全是我们的工作疏忽造成的。现在我们工作的重点都放在码头这一边,所以才会对修建难度稍微一点儿的公路建设有所疏忽;再一个就是这里的交通实在不便,我们的大部分工程机械无法运过来,只能动用大量的劳力才能保证工期。如果因为我们工作上的失误给康总带来了什么不好的印象,对此我只能请康总多多谅解了。好在到今天为止,码头最重要的基础部分已经完成了,从明天起,我们就可以派出六到七名技术管理人员到道路施工现场进行实地指挥,其中的一辆挖掘机也可以腾出来使用。至于受伤的工人,我们也将立刻送回景洪州医院进行治疗,绝不会让伤者出现流血又流泪的情况。”
康宁听完黄杰的话,默不做声。
虽然这个工程并不大,但其中暴露出来的问题非常多,要想彻底解决,在现在的条件下显得十分的困难,很可能目前不少的建设工地都会遇到同样的问题。
不过,如果不在开始的时候就立下好的规矩,很可能在以后的发展中,沿袭错误,难以纠正,这实在是个棘手的问题。
深思之后,康宁突然想到了一个折中的解决办法,随即对黄杰笑着说道:
“我刚才听你说你的这家建筑公司是家颇有施工经验的私人公司。想必是这两年日子不好过,不然你也不会千里迢迢冒险跑到这里来了。我对你们的工作虽然不太满意,但是不能否认,很多地方我们自己也没有做好,因此我不能过多地指责你什么。估计这个工程完成之后,你恐怕又要回国找米下锅了。这里我有个建议,你不妨听一听,我想聘请你担任孟洋县建设局局长,你可以自行挑选十名技术助手做你的属下,时间就定为三年吧。在这三年的任期当中,我每年支付给你一百五十万人民币的薪水,你的助手每人三十万,条件是每一项经过你们手上的工程,都必须符合国内的相关标准,再由我们选派的另外的专业人员组成的验收小组进行验收。如果出了什么问题,这个黑锅可就得由你来背了。你觉得怎么样?”
黄杰听了大吃一惊,看着康宁俊朗的笑脸,突然感到有些脸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是谁来。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背黑锅我倒是不怕,我就不信整天扑在工地上,还有猫腻能瞒过我的这双眼睛。不过这样容易就当官了,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康总,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我们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再说刚刚我们才犯了错误,看起来你也很不满意,但你怎么反倒会给我这个机会呢?”
康宁微微一笑,主动揭开了谜底:“我知道你是泪江人,也是个敢想敢干,有真本事的人,只不过你时运不济,一直被黑道打压没有出头之日。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恐怕你也是在泪江黑道覆灭之后,才重操旧业的吧?”
“啊……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黄杰惊愕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片慌乱的神色。
康宁笑着示意他坐下:“九八年初,你的那辆黑色桑塔纳在卢静的修理厂被黑道砸了,当时你虽然心疼,但是并没有难为卢静,第一个站出来大度地表示只要尽快修好就行,不需要如何赔偿。虽然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小事,但当时汽修厂刚刚经历了王叔的惨死,厂子本身也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你的这句话对我们的鼓励有多大,估计连你自己也想不到。为此,卢静姐妹和高大哥都非常感激你,我也永远承着你的一份情……你记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