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成言却是走进了温成云的院子里头。
温成云苦着脸,他浑身上下都是挨了温大人揍的痕迹,左边脸肿着,喝口水都忍不住龇牙咧嘴。
身上也到处都是伤,坐着就浑身难受,可偏偏又被罚抄书,抄上一百遍,不抄完就不准再出院子,可真是让他受尽了折磨。
他忍不住龇着牙喝水,就听见身后传来嘲笑声。不免回头,苦兮兮道:“二哥,你看笑话看了两三日了,还没看够?”
温成言倚着墙,双手环胸,啧啧两声,“看你的笑话怎么看得够呢?”
若是平日里,温成云总归是忍不了要同温成言闹上一回,可如今是他做错了事,哪里还敢犟嘴,一般翻着桌上的书,一边问道:“阿娘她怎么样了?今日有没有好些。”
“你还好意思问?”温成言走到他身旁来,看着他脸上还未消肿的巴掌印,“要不是你气她,阿娘又怎么会被你气晕过去?”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当时糊涂了,说话没过脑子,我也不想把阿娘气病的,都是我的错。”温成云心虚不已。
温成云把亲娘气晕,原本就吓坏了,温大人又是狠下心来将他给好揍了一顿,简直是要把他往死里打,还禁了他的足,让他好好反省,一日想不明白,那就一日不准出院子。
被关起来以后,温成云忍不住边哭边反省,他不该贸然说起他不想念书,想要进刑狱司查案抓凶徒的心愿来。
却也没想明白,他那话说出来,怎么就能把他阿娘给气病了呢?
真是半点儿都没开窍的天真少年郎,又配着他被暴揍一顿后,红肿着的脸庞,既可怜又可笑。
温成言垂下眼,收起了轻慢的心思,似有几分叹息,“你呀,知不知道这些年来,你过的日子有多自在。”
“你想要做什么都好,你却偏偏要提你姐姐。”
“你姐姐小时候是什么样儿,长大后又是什么样儿,你是半点儿都没发觉不对吗?”
他这弟弟其实打小日子过的可自在的多。
因着是老幺,不用像大哥一样要继承家业,是以从小就严于律己,也不会像他一般打小叛逆劲头改不过来,甚至更不会同阿虞一般,要遵守这人世间对姑娘家的严苛约束。
这上京城就像是个能用言语便将一个姑娘家给逼死的怪物,姑娘家的名声若是坏了,仿佛她的性命也就不重要了,何其可笑。
他姐姐同小时候完全就是两个人。
温成云当然能看出来不同的。
小时候他就是他姐姐的跟屁虫,姐姐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自打来了上京以后,他姐姐就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整日里到处疯跑着玩闹,看谁被欺负了就一定要打抱不平,替人讨回公道来。
甚至都不能像从前一样轻易出门了。
阿娘整日里,都在要求姐姐学规矩,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能旁人称赞的上京贵女,起先她还会哭闹着同阿娘说不学,或者是直接逃跑躲起来。
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她就突然转了性子,愈发的稳重自持,温婉恬静,学上一整日的行走跪坐,都没叫过半点儿苦了。
他以为这不过是姐姐长大懂事了,所以才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可他那日不过提了一句,“我打小就和我姐一样,想要成为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江湖大侠。”
“可惜姐姐是个姑娘家,当不成江湖大侠,只能待在家里。”
他这话刚说完,他阿娘就脸上一白,直接晕倒,不等他反应过来,他阿爹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刮子,打的他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直到今日,他脑瓜子还在疼。
温成言见他好像明白了些的模样,拿起一旁的湿帕子轻轻给他敷着脸上的红肿处,轻声言道:“所以说你这臭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你当知道,人活在这世上,总是有身不由己,委曲求全的时候。”
脸上的伤被冰凉的帕子一碰,温成云就忍不住咬着牙,但没有躲开,“二哥,我知道错了。”
“真的知道错了。”
他梗着脖子,继续说道:“可我也是真的想明白了,我就想替这世上被坏人伤害的人,讨回公道。”
是少年赤子心性,豪情万丈,永不言败。
是前日。
桃林埋尸案一出,上京这几年家中丢过姑娘的人家,家属无一不是哀嚎痛哭,寻到京兆府去时,一看见那些尸首,就直接哭晕了去。
温成云这些时日心里头老是想起何晓月,那分明是个同他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被凶徒残忍杀害的事情,却让他心生愤怒。
是以一听说城西郊外桃林里挖出了二十具小姑娘的尸首时,他没忍住,溜出家门前去京兆府旁观。
他从未见过那般震撼人心的场面,二十具亦或是化作白骨,亦或是伤痕累累的尸首,摆成一排的画面,他看过了一眼,就刻进了脑海里头一般,想要是再也忘不了了。
他心里头就只有一个想法,要是那凶徒在他面前,他一定会动手杀了对方,替这些无辜丧命的可怜姑娘们报仇。
所以他回家以后,就忍不住同他爹娘说了,“我不想念书了,我要进刑狱司!”
惊得温大人和温夫人险些绷不住体面,刑狱司是个什么地方?那可是昭狱,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旁人路过那里,都得绕着走的地方。
他想要进去?
温大人一拍桌子,“臭小子,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你进去了还能出来?”
他这才发现自个儿说的话有歧义,忙解释,“我是想要进刑狱司当差。”
后来他就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