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昌推辞不了,只得坦然接受。他又在宫人面前和李霖表演了一番君臣相得,才由一个小太监带出宫城,直接骑马回客栈。
这是他在内阁经历的第一天,
客栈里大多学子都回乡离开了,姚之远也回淮阳祭扫祖墓,唯有谈昌还在此处。他慢悠悠爬上楼梯时,也在思索李霖的话。他没有说谎,姚之远的确热情地为他介绍了几处宅院,还命自己留在京中的下人为谈昌留意着。
可是谈昌并不太想搬进去。
对于大部分而言,考中科举意味着正式开门立户,便于与同辈交往,也意味着可以娶妻生子,正式建立一个家庭。
可是对于谈昌来说,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又不可能娶妻生子,作为一个过客,住在客栈当中才是正常的,实在不知独自住在一处宅院中有何乐趣。闷闷不乐,他决定倒头就睡,
谈昌按照李霖的说法,留意了两日,果然看出了端倪。那许阁老许尚书,的确是对李霖有些意见,不仅谈及公务时处处针对,平日对李霖抬举的谈昌也没有好脸色。
李霖如今代景和帝监国,地位稳如磐石,又有政绩。谈昌实在想不通,这许尚书是猪油蒙了心,才一心一意要把外甥往上推。
说到底还是权欲熏心。毕竟李霖亲舅舅是陈吉铭,国舅爷怎么也轮不到他。
想通之后谈昌也不觉得什么。他也不刻意讨好阁老们,只尽力做好本职工作,平日在内阁时,总是埋头记录,不经别人垂询绝不主动开口,而他少数几次提议也是揣摩了众人的心思,提出修改完善的意见。内阁散值后他还会留下来总结,第二日阁老们看着他的笔迹就能回忆出昨晚的进展。对他们而言,谈昌实在是个知进退又有见识的后辈。
连一直不表态的吴阁老遇到谈昌时都会主动点点头,谈昌觉得自己实在不必在意许尚书的想法。
李霖也恪守承诺,状元洪启源和榜眼孙程恺回京销假后也被点入内阁值守,一下分去了谈昌身上的担子和关注度。
谈昌也松了一口气。
谁知这日,谈昌从翰林院刚出来,却被张廷拦住了。
“张学士。”虽然从前常见面,但是毕竟如今身份不同了,对方是自己的长官和房师,谈昌连忙行礼问安。
“不必客气,我们年岁差不太多,你也不必多礼。”张廷笑眯眯的,似乎心情大好。谈昌有点讶异,垂手低头问道:“张学士有什么吩咐?”
张廷捋了捋胡子,看着谈昌越看越满意,不由顺便想起一事。“你已经是加冠的年纪,怎么还没有取表字?”以名字相称不够亲近,同僚们也不好称呼。
“父母不在身边,实不敢私下取字。”谈昌说。实际上,这个问题在文人唱和时也经常出现,他往往借此推脱,已经习以为常。为他取名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还说什么表字呢。
“这……这可不方便。”张廷又再次摇摇头,“既然你高堂不在身旁,我蒙圣上恩典,也判过你的卷子,冒昧说一句也算是你的老师,我给你取个字,你可愿意?”
谈昌心下不愿,又不好推辞,正抽出,身后传来一声:“给谁取字?”
“臣参见太子殿下。”张廷一愣,便曲身行礼,谈昌亦是跟着行礼,只是脖子缩了缩,似乎已经感受到那人潜在的怒火。
“回殿下,臣方才在说,谈编修已经快加冠的年纪了,还没有取字。”张廷说道。
李霖似乎想都不想,随口就接道:“这有什么,孤方巧想到了一字,不如就取‘既明’二字,如何?”
“夜皎皎兮既明。东方昌矣。”张廷笑道,“好字,既明,还不快谢恩?”
张廷所说的前一句话是出自《九歌·东君》,是歌颂太阳神的句子。他立刻转变了称呼,也是对太子的表态。谈昌连忙行礼谢恩,被对方一把托了起来。“冠玉,你耽误了这么久,是有什么事?”
“这……”张廷看了看谈昌,欲言又止,谈昌心中陡然涌起不祥的预感。未等他做出反应,张廷便慢慢地说:“臣是来说亲的。”